全鹿宴的浓郁肉香，像一只霸道又馋人的小手，在红星军区大院里足足盘旋了三天才肯散去。
这三天里，整个大院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奇妙。
那些有幸分到鹿肉的人家，走路的姿势都比平时要挺拔几分。
主妇们在水龙头下洗菜，聊天的内容也从东家长西家短，变成了对鹿肉做法的深度探讨。
“哎，你们家那块鹿排骨是怎么做的？我跟你们说，得先焯水，再放山楂干，炖出来的汤才不膻！”
“还是得学学人家林老师，首接上烤炉！我昨天路过顾家门口，我的天，那香味差点没把我魂儿给勾走！”
“可不是嘛！宋司令家都说了，顾老那个东北的老战友也太够意思了！这人情送得可真够大的！”
言语之间充满了与有荣焉的得意，和对顾家深厚人脉的由衷赞叹。
而那些没分到鹿肉的人家则显得有些沉默。
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那股子酸溜溜的羡慕劲儿，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每次路过顾家小院，闻到那还没散尽的肉香，都忍不住加快脚步，心里暗暗骂上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这其中，心态最不平衡，也最怨念深重的，莫过于住在顾家对门，只隔了一条小路的李副主任家。
李副主任大名李卫民，在第七研究所担任副主任一职，主管行政后勤。
按理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
可偏偏在业务上，他被顾远洲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技术大牛压得死死的。
就在昨天上午的部门例会上，他刚提出了一个关于优化后勤采购流程的方案，结果还没等他说完，就被顾远洲用一堆他听都听不懂的数据模型给批驳得体无完肤。
顾远洲甚至还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李副主任的方案，逻辑混乱，数据支撑不足，缺乏可行性。与其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效提案上，不如多去仓库盘点一下零件库存。”
这话，说得半点情面都没留。
李卫民当场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在所有下属面前丢了个天大的脸。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到家，结果一进门就闻到了从对面顾家飘来的、浓得化不开的烤肉香。
他老婆张兰正叉着腰站在窗户边，对着顾家小院的方向，撇着嘴，翻着白眼。
“德性！”
张兰啐了一口，回头看到丈夫回来了，立刻开始倒起了苦水。
“卫民，你是没看见！顾家昨天那排场，好家伙，跟过年似的！炊事班的师傅请了两三个，院子里又是烤又是炖的，那肉香半个大院都闻得见！”
“还有啊，他们家那个老东西，还假惺惺地把肉分给宋司令和李政委他们，整个大院就跟显摆他家似的！唯独！唯独就没咱们家的份！”
张兰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
“不就是有个东北的穷亲戚送了点山货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娘家那边要是肯送，还能没他家的好？”
李卫民听着老婆的抱怨，又想起白天在会上受的鸟气，新仇旧怨涌上心头，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
“一个靠着老子余荫的技术呆子，一个靠着男人上位的乡下婆娘，现在又多了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丫头，他们顾家，还真当自己是这大院里的土皇帝了！”
他将手里的公文包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还有那个小野种！我听院里的人说了，邪门得很！前几天把王浩都给打了，拎起来就往沙坑里扔！这哪是孩子，整个一小怪物！”
张兰立刻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恶毒的揣测。
“我跟你说，我瞅着那孩子就不对劲！眼神阴沉沉的，一点活气儿都没有！你说……顾家是不是从乡下请了个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给他们家镇宅的啊？”
这话一出，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原来如此”的恶意。
嫉妒就像一颗毒种子，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会迅速长出最恶毒的藤蔓。
而在顾家小院里，念念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她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里，进行着自己的“秘密训练”。
她的小手里捏着一块从墙角捡来的碎砖头。
她学着爸爸做实验的样子，神情专注。
然后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坚硬的砖块在她的指尖，如同酥脆的饼干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捏成了粉末。
红色的粉末从她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她看着自己的小手，又看了看那些粉末，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
好像……又没控制好。
用力太大了。
她又捡起一块小石子，这一次她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感受着身体里那股温暖的力量。
她试着只调动那么一丝丝，像头发丝一样细小的一丝丝力量，汇聚到指尖。
然后，再轻轻地捏下去。
“啪。”
石子裂成了规整的两半。
切口光滑平整。
念念睁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两半石子，黑漆漆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嗯，这一次好多了。
她正准备继续练习，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念念吓了一跳，手里的石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爸爸顾远洲，正站在她身后，推着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他什么时候来的？
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顾远洲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堆砖头粉末和那块被精准切开的石子上。
镜片后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蹲下身，捡起那两半石子，仔细地观察着切面。
没有借助任何工具。
仅仅是依靠指尖的压力，就造成了如此规整的剪切断裂。
这说明她不仅拥有巨大的力量，更拥有着对这股力量的、超乎想象的微操能力！
“爸爸……”念念有些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爸爸觉得“不科学”的事情？
顾远洲回过神来，他看着女儿那双带着点忐忑的大眼睛，心中某个角落又软了一下。
他没有责备，也没有追问。
他只是将那两半石子放回了女儿的小手里，然后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无比认真的语气对她说道：
“你的力量很特殊。”
“它就像……一把没有刻度的尺子，你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精准地使用它。”
他拿起另一块石子，放在自己的手心。
“以后不要自己偷偷练习，很危险。”
“爸爸陪你一起。”
“我们……把它当成一个课题，一起来研究，好不好？”
他试图用女儿能理解的方式来引导她，也说服自己。
这不是怪物。
这只是一个……需要被正确引导和科学研究的、特殊的生理现象。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只听懂了“爸爸陪你一起”这六个字。
这就够了。
父女俩，一个科学家，一个“神力女娃”，就这么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开始了一场画风极其诡异的“力量控制教学”。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对门二楼的窗帘后面，一双充满了嫉妒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第二天下午，大院中心的小花园里。
王浩正带着他的一众小跟班，在沙坑里堆着“万里长城”。
念念则坐在旁边的大榕树下，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玩，手里还捧着一块张宝孝敬的桃酥，小口小口地吃着。
气氛祥和而又宁静。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哟，这不是王浩吗？”
只见一个比王浩还要高壮几分的男孩，领着另外一伙孩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李副主任家的孙子，李伟。
李伟双手插在裤兜里，下巴抬得老高，一脸的不屑和挑衅。
他走到沙坑边，一脚就将王浩他们辛辛苦苦堆了半天的“长城”给踩塌了一大片。
“你干什么！”王浩气得脸都红了，一下子从沙坑里跳了出来。
“干什么？”李伟嗤笑一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树下的念念。
然后他用一种所有孩子都能听到的、夸张的音量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还能干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我们大院以前的‘孩子王’，现在是怎么给一个乡巴佬当跟屁虫的！”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王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李伟！你别胡说八道！不许你这么说念念姐！”
“念念姐？”李伟笑得更夸张了，他指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念念，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恶意。
“就她？一个从乡下泥地里爬出来的野丫头？”
“我奶奶都说了，她就是个只会用蛮力的怪物！”
“除了打架，她还会干什么？！”
“王浩，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认这么一个怪物当老大！”
“丢不丢人啊你！”
李伟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向了王浩，也扎向了不远处的念念。
所有的孩子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整个小花园一时间静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坐在榕树下的、小小的蓝色身影。
矛盾被彻底点燃。
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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