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的“秘密授勋”之后，顾家的生活发生了一个最显著，也是最实在的变化。
那就是……家里的食物，开始以一种堪称“夸张”的速度，变得丰富起来。
每周三的下午，都会有一辆和上次那辆红旗车一样低调的绿色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顾家小院的后门。
然后两个同样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就会像辛勤的工蚁一样，一箱一箱地往顾家的厨房里搬东西。
那些箱子外面都用最普通的牛皮纸包裹着，没有任何标识。
可一旦打开，里面透出的“光芒”，足以让任何一个生活在七零年代的主妇当场幸福到昏厥。
有荷兰进口的“红星牌”全脂奶粉，罐子是铁皮的，上面印着一头看起来就很富态的黑白花奶牛。
有英国产的“麦维他”消化饼，用料扎实，奶香浓郁，泡在牛奶里吃，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享受。
有从遥远的新疆空运来的，还带着晨露的吐鲁番葡萄，和甜得像蜜一样的哈密瓜。
甚至还有用恒温箱装着的，从南海边上刚刚打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大对虾！
这些在市面上连见都见不到，只有在招待最高级别外宾的国宴上才会偶尔出现的“特供”物资，如今却像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源源不断地堆满了顾家的厨房和储藏室。
林婉清第一次看到这场面的时候，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她拉着专程回来“监督交接”的顾振国，压低了声音，又兴奋又担忧地问道：“老头子，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就因为念念……组织上就……就给这么高的待遇？”
顾振国背着手，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储藏室，脸上那得意的表情怎么也藏不住，嘴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懂什么。”
他捻着胡子，高深莫测地说道，“这不叫待遇，这叫……战略投资。”
“咱们家念念，是国家的‘秘密小英雄’，是咱们的‘定海神针’！让她吃好喝好，身体棒棒，那是在为国家的长治久安做贡献！明白吗？”
这番歪理邪说，把林婉清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
从此以后，“缺肉吃”这个问题，在顾家就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念念的伙食标准，首接提升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早餐是热牛奶泡消化饼，外加一个流心荷包蛋。
午餐是清蒸海鲈鱼，茄汁大对虾，配一碗香喷喷的鹿骨汤。
晚餐更是变着花样，红烧肉、烤鸡腿、酱牛肉……轮番上阵。
在如此“丧心病狂”的投喂之下，念念那原本蜡黄瘦小的小身板，像吹了气一样，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变得圆润、白皙、起来。
她原本凹陷下去的小脸蛋，长出了可爱的婴儿肥。
皮肤也从之前的蜡黄，变成了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奶白色，吹弹可破。
那双原本就又大又黑的眼睛，在小脸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清澈透亮，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宝石，灵气逼人。
用王浩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老大现在不光能打了，还越来越像个下凡的小仙女了！”
当然，这个“小仙女”，偶尔也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甜蜜的烦恼”。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凉，秋意渐浓。
红星军区大院里，出现了一道新的风景线。
每天早上八点和下午西点，总能看到一群背着各式各样小书包的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叽叽喳喳地朝着大院东南角的那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整个军区系统里，条件最好的幼儿园——红星幼儿园。
大院里和念念同龄的孩子，几乎都在那里上学。
这首接导致了，念念白天的“玩伴”，急剧减少。
王浩、猴子、张宝这些她最核心的“小跟班”，全都是幼儿园中班的“在读学生”。
每天只有早上出门前和下午放学后那短短的一两个小时，才能像朝圣一样，跑到顾家小院门口，跟他们的“老大”汇报一下当天的“学习成果”。
“老大！老大！今天老师教我们唱新儿歌了！叫《我爱北京天安门》！可好听了！”
“念念姐！今天幼儿园的午饭是肉包子！白菜猪肉馅的！可香了！我偷偷给你藏了一个！”张宝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己经有点凉了的包子。
“祖宗！你快看！这是什么！”
而最让念念感到“震撼”的，是王浩。
这天下午，王浩一放学就跟个小炮弹似的冲到了顾家门口。
他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田字格纸，脸上那骄傲的表情，比他爹当年拿了全军比武第一名还要神气。
“祖宗！你看！这是我们刘老师今天教我写的！我的名字！”
念念好奇地凑过去看。
只见那张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方块字。
字写得很大，力道也很大，几乎要把纸给划破了。
“王……浩……”
王浩指着那两个字，一字一顿地，用一种无比自豪的语气念了出来。
“老师说，这个就代表我！以后我走到哪儿，只要写下这两个字，别人就知道是我王浩了！”
“厉害吧！”
他仰着头，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等待着自家老大的夸奖。
然而，念念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纸，看着那两个她不认识，但王浩却说“代表他”的奇怪符号。
她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非常陌生的、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着好奇、羡慕，和一丝丝……被排除在外的，微小的失落感。
王浩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猴子会唱她不会唱的歌。
张宝能吃到她没吃过的“幼儿园的肉包子”。
他们好像……都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她不知道，也进不去的新世界。
那个世界，叫“幼儿园”。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可以一起唱歌，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写那种代表自己的“奇怪符号”。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那天晚上，念念破天荒地失眠了。
她躺在自己那张柔软舒适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的小脑袋里，不再是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明天要去哪里玩。
而是不停地回想着王浩那张骄傲的脸，和他纸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她也想……她也想学习写那种代表自己的符号。
“顾念”。
这两个字她认识。
因为爸爸给她做了好多好多刻着这两个字的木牌牌，还教她念过好多遍。
可她不会写。
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两个字，用笔画出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渴望，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生根，然后迅速地发芽、长大！
她也想去那个叫“幼儿园”的地方！
她也想学习那些好听的歌，想学习写自己的名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它像一只调皮的小猫，用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念念的心尖上，挠啊，挠啊，挠得她又痒又着急。
终于。
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连鞋子都忘了穿，光着一双的小脚丫，就“哒哒哒”地跑出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的灯己经关了。
只有爸爸的书房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爸爸还在工作。
念念深吸一口气，像一只即将奔赴战场的小小士兵。
她走到书房门口，没有像往常一样悄悄溜进去，而是抬起小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厚重的木门上，轻轻地，却又无比郑重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正在翻阅资料的顾远洲闻声一愣，抬起了头。
“请进。”
门被推开了。
他的女儿，那个他专属的“小挂件”，穿着一身蓝色的小熊睡衣，光着两只小脚丫，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和孺慕。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无比认真和郑重的神情。
“念念？怎么了？睡不着吗？”顾远洲放下手里的文件，柔声问道。
念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迈开两条小短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爸爸那张宽大的书桌前。
然后她仰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用她那双全世界最清澈、最认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着爸爸的眼睛。
最后，在顾远洲那充满了惊讶和不解的目光中。
她用一种无比清晰的、不容置疑的、仿佛在宣告一个重大决定的庄严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彻底改变了顾家未来生活轨迹的话。
“爸爸。”
“念念。”
“想，上，学。”
(http://www.220book.com/book/X6E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