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这是念念记事以来，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一觉。
没有漏风的墙壁，没有冰冷的土炕，也没有半夜会被饿醒的肚子。
她睡在柔软又暖和的被窝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肥皂清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第二天一早，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时，她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茫然。
这里是哪里？
哦，是爷爷家。
她有家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
吃过早饭，顾振国要去军区开会，顾远洲则因为昨晚连夜赶路，被勒令在家休息，顺便……熟悉一下“父亲”这个新角色。
张妈在厨房里忙活着处理昨天剩下的猪下水，念念则被顾远洲搬了张小板凳，安排在院子里晒太阳。
顾远洲还从屋里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洗干净了，塞到她手里。
念念抱着比自己拳头还大的苹果，小口小口地啃着。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苹果清脆香甜，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在做梦。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后山被野猪撞晕了，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己。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阵尖锐的叫嚷声打破了。
“开门！开门啊！顾振国！你给我开门！”
“你们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抢了我们家的猪，就躲起来不认人了啊！”
伴随着“砰砰”的砸门声，一个女人撒泼的哭喊声，穿透了院墙，清晰地传了进来。
正在啃苹果的念念，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这个声音……
是她这半年来，每个夜晚都会在噩梦中听到的声音。
是大伯娘王桂芬的声音！
她怎么会来这里？
顾远洲的眉头也瞬间皱了起来，他那张清冷的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昨天己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这对“亲戚”的所作所为。
他走过去打开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正是从乡下赶来的顾建军和王桂芬。
两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眼睛里却闪烁着贪婪和算计的光芒。
特别是王桂芬，一看到门开了，立刻就想往里冲，嘴里还哭天抢地地嚷嚷着：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你们可算开门了！你们这些城里人，心怎么就这么狠啊！”
“我们好心好意地帮你养孩子，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把孩子接走了，连带着我们家好不容易打到的野猪也给抢走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她一边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院子里挂着的那几条腊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顾建军则跟在后面，一脸的局促不安，但还是帮腔道：“那个……远洲啊，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那头猪，确实是在我们村后山发现的，理应……理应有我们一份。”
顾远洲看着眼前这两个跳梁小丑，眼神冰冷得像是要结出冰碴子。
他甚至懒得跟他们多说一个字，首接就要关门。
“滚。”
一个字，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嘿！你个小白脸！你敢骂我！”王桂芬见他要关门，急了，首接用身体抵住房门，撒起泼来，“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不把我们家的猪肉还给我们，我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大院门口嚷嚷，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们这当大官的、当科学家的，是怎么欺负我们这些乡下穷亲戚的！”
这套撒泼耍赖的把戏，她在村里用惯了，百试百灵。
她就不信，顾家这样要脸面的人家，能豁出去让她在这里闹。
而此时，院子里。
念念己经站了起来。
她小小的手里还拿着那个被啃了一半的苹果，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安宁和满足。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寒意。
她看着王桂芬那张丑陋的、扭曲的脸，听着她那些颠倒黑白的污蔑。
她想起了那些饿肚子的夜晚。
想起了那些冰冷的拳脚。
想起了被抢走的、妈妈留下的唯一念想。
新仇旧恨，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她小小的脑袋。
王桂芬还在门口叫骂着，见顾远洲不为所动，她眼珠子一转，看到了院子里挂着的那些正在风干的腊肉和香肠。
那可是肉啊！
是她做梦都想吃的肉！
贪婪战胜了理智。
她猛地推开顾远洲，像一头饿狼一样，朝着那些腊肉就扑了过去！
“我不管！这是我们的猪！这肉就该是我们的！”
她伸出那双又黑又粗糙的手，就要去够那串最肥的香肠。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腊肉的前一秒。
一个瘦小的身影，迈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步伐，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念念。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小小的个子，还不到王桂芬的腰。
她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无比恐惧的女人，眼神里没有害怕，没有退缩，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冷。
王桂芬被她看得心里一突，但随即恼羞成怒。
一个赔钱货，小杂种，还敢挡她的路了！
“滚开！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
她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一把将念念推倒在地。
但这一次，她的手，却推了个空。
不，不是推空了。
是她感觉，自己像是推在了一座山上。
一座纹丝不动的、冰冷的山。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涨红了脸，可眼前这个还没她腿高的小丫头，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怎么回事？
王桂芬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解和慌乱。
而念念，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的。”
“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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