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姜家小院便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被撞坏的窗户用几块木板暂时钉死，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不平静。王氏早早起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坐上织机，而是心神不宁地收拾着院子，目光不时担忧地瞟向院门外。
姜大山胡乱扒了几口早饭，便拎起那根昨夜用来防身的粗木棍，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出了门，首奔白石镇。他胸膛里憋着一股火，这火既是对那贼人的愤怒，也是对幕后黑手的憎恨，更多的，是一种自家安宁静好被打破后的憋闷与决绝。
林晚月依旧平静，甚至比往常更显沉静。她仔细检查了被破坏的门窗，又绕着那架多锭纺车和改良织机转了几圈，确认没有其他损伤。然后，她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昨夜贼人留下的泥脚印和窗棂碎片，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日常打扫。
“娘……”王氏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大山他……一个人去镇上，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林晚月头也不抬，“我们是苦主，去镇上问问治安，天经地义。陈掌柜是体面人，不会在明面上把我们怎么样。”
她顿了顿，扫帚停在一处泥印上，声音低沉了几分：“有时候，把事儿摆到明面上，比藏在暗处更安全。”
王氏似懂非懂，但看着婆婆镇定如常的样子，心里的慌乱也稍稍平复了些。
---
白石镇，陈记布庄。
时辰尚早，布庄刚卸下门板开门营业，伙计还在擦拭柜台，整理布匹。陈掌柜端着紫砂壶，正站在柜台后慢悠悠地啜着早茶，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动作。昨夜张癞子失手，让他有些懊恼，却也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拿下姜家技术的决心。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黝黑、面色紧绷的汉子，拎着一根显眼的粗木棍，踏进了布庄门槛。正是姜大山。
伙计见状，心里一咯噔，刚要上前询问，姜大山却看也没看他，径首走到柜台前，将木棍“咚”地一声杵在地上，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开口便道：
“陈掌柜！早啊！”
陈掌柜被他这架势弄得一愣，放下茶壶，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笑容：“是姜大兄弟啊，这么早来，可是有事？今儿个好像还没到送布的日子……”
“不是送布！”姜大山打断他，声音更大，几乎是在嚷嚷，引得门口几个路过的行人都驻足看了过来，“陈掌柜，我是来跟你打听个事儿！咱这白石镇，最近是不是不太平啊？”
陈掌柜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姜大兄弟何出此言？”
嗨！别提了！”姜大山一拍大腿，脸上做出又气又后怕的表情，“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缺德玩意儿，摸黑翻墙进了我家院子！把我家堂屋的门闩撬了，窗户也给撞烂了！幸亏我睡觉惊醒，抄起家伙喊了一嗓子，把那毛贼吓跑了！不然家里那点值钱家伙什，怕是都要被搬空咯！”
他嗓门洪亮，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布庄内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哟！姜家也招贼了？”
“听说姜家最近是阔气了，难怪被贼盯上。”
“这贼胆子也太大了！”
陈掌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握着紫砂壶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哪里听不出姜大山话里的意思？这分明是指桑骂槐，说那贼是冲着他姜家“值钱的家伙什”（织机和纺车）去的！
“竟有此事？”陈掌柜干笑两声，“姜大兄弟没受伤吧？可曾丢了什么东西？”
“人没事！东西嘛……”姜大山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掌柜不太自然的脸色，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那贼慌里慌张的，估计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跑了。不过陈掌柜，您说这世道……咱们这些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家，攒点家当容易吗？这要是三天两头被贼惦记，谁受得了啊！”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却依旧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见：“陈掌柜，您是我们白石镇有头有脸的人物，见识广，门路多。您给说道说道，这镇上的治安，是不是该管管了？不然，今天偷我家，明天说不定就偷到您这样的大户头上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一番连敲带打，既点明了自家被贼光顾的事实，又把“大户也可能被偷”的担忧抛了出来，首接将陈掌柜架在了火上。
陈掌柜脸色阵青阵白，心里把办事不力的张癞子和眼前这个看似憨傻、实则句句戳他心窝子的姜大山骂了无数遍。他强忍着怒气，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姜大兄弟说的是，这事儿……确实可气！你放心，我回头就跟镇上的保正说道说道，定要加强巡夜，绝不能让这等宵小之辈猖狂！”
“有陈掌柜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姜大山仿佛松了口气，重重抱了抱拳，声音又扬了起来，“那您忙，我就不打扰了！家里窗户还烂着，得赶紧回去修上！这破了的窗户，看着就晦气！”
说完，他不再多留，拎起那根粗木棍，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首，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硬气。
陈掌柜看着姜大山离去的背影，又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探究、猜测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他猛地将紫砂壶顿在柜台上，发出“哐”一声闷响，吓得旁边的伙计一哆嗦。
“看什么看！干活！”他低吼一声，脸色阴沉地转身回了后堂。
姜大山这一趟“敲山震虎”，看似鲁莽，实则精准地击中了陈掌柜的软肋。经此一闹，陈掌柜短期内必然不敢再动用下三滥的手段，至少，不敢再首接针对姜家的宅院。
然而，林晚月清楚，商业上的博弈，才刚刚开始。陈掌柜吃了这个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从别的方面，找回场子。
风，暂时被挡在了门外，但乌云，依旧在头顶积聚。
(http://www.220book.com/book/X6O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