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织机成功织出第一纬的消息,如同在滚热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在姜家工坊内部炸开了锅。帮工们虽被要求暂时保密,但那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议论,还是透过工坊的墙壁,隐隐传到了外间。
林晚月深知,此刻远未到庆功的时候。这第一纬的成功,仅仅证明了机械原理的可行性。要真正织出一匹完整无瑕的“喜鹊登梅”锦缎,还有无数细节需要调试,稳定性需要验证。她下令,在织出第一匹完整的样品之前,偏厦内的试验严格保密,除核心几人外,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
接下来的日子,偏厦成了姜家工坊最神秘也最忙碌的心脏。赵阿牛几乎是住在了里面,耳朵时刻竖着,捕捉织机运行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林晚月大部分时间也守在一旁,观察着纹板链的每一次切换,提综杠杆的每一次起落,飞梭的每一次穿梭。
问题果然接踵而至。
有时是纹板链在切换时发生轻微的卡顿,导致提综错误,织出的图案出现错位。有时是某根综丝在频繁起落后发生疲劳,突然断裂,需要停机更换。最棘手的是不同经线的张力在长时间运行后出现细微差异,导致布面产生不平整的“松紧档”。
每一个问题出现,都意味着停机、检查、调整、再试验。赵阿牛的额头常常急出汗水,但他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盛。解决这些前所未有的难题,让他感受到一种超越以往任何木工活计的挑战与成就感。林晚月则凭借着对整体结构的深刻理解和系统赋予的超越时代的见识,总能在他陷入困局时,指出可能的方向。
王氏和姜秀娟也成了偏厦的常客。王氏凭借着对织造工艺无与伦比的熟悉,能敏锐地指出哪些问题源于机械,哪些可能源于纱线本身或织造手法。姜秀娟则拿着她的小本子,随时记录下织造过程中发现的、与图样预期不符的地方,思考着下一次如何优化设计以适应机械特性。
这不再是一个人的奇思妙想,而是一个小团队在磕磕绊绊中前行的集体攻坚。
与此同时,工坊外部的世界也在悄然变化。
瑞福祥的赵掌柜再次来访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姜家工坊气氛的不同。那种沉浸在日常生产中的平稳被一种隐含的、蓄势待发的躁动所取代。尤其是当他例行公事地提出,希望姜家能尝试提供一些带有更精美花纹的布料时,王氏的回答不再是往常的谨慎或需要请示,而是一种成竹在胸的淡然。
“赵掌柜放心,新花样我们己在筹备,届时定会给您一个惊喜。”
赵掌柜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从这话语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打着哈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扇时常紧闭的偏厦木门,心中疑窦丛生。这姜家,莫非又在捣鼓什么不得了的新东西?
村里人也隐约听到了风声。有说姜家从山里请来了鲁班传人,在打造能自己织云的神机;有说林晚月得了仙人指点,工坊里夜夜放光。种种传言,为日益兴旺的姜家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这一日,经过不知多少次调试和改进,偏厦内的那台提花机,终于以一种相对稳定的节奏,持续运行了超过两个时辰。梭飞线走,纹板轮转,杠杆起落。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下,织机上,那幅“喜鹊登梅”的图案,正一纬一纬地、清晰而稳定地呈现出来。
喜鹊的羽毛逐渐,眼神灵动欲活;梅树的枝干苍劲有力,梅花或绽放或含苞,疏密有致。虽然速度还远不及熟练工手工织造普通布料,但其图案的复杂程度、 sistency 和精细度,却是手工难以企及的!
当最后一纬被打紧,一块长约半丈、宽约两尺的“喜鹊登梅”锦缎被小心地从织机上取下时,整个偏厦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块锦缎上。
布料入手沉实,质地紧密,光泽温润。最重要的是那图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喜鹊便要振翅从梅枝上飞起,梅香就要透布而出!与市面上那些呆板、重复的印花或简单提花布相比,简首云泥之别!
姜秀娟看着自己笔下的画作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变为现实,激动得用手捂住了嘴,眼眶瞬间。
王氏抚摸着那光滑的布面,感受着那均匀的经纬,喃喃道:“成了……真的成了……”
赵阿牛看着那台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织机,又看看那美轮美奂的锦缎,黝黑的脸上露出了近乎傻气的笑容。
林晚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首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她看着眼前这块锦缎,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更深的期待。
这不仅仅是第一块机械提花锦缎,更是姜家工坊从“制造”迈向“创造”的里程碑。
“今日之事,仍是机密。”林晚月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牛,你继续优化这台机器,提高速度和稳定性。他大嫂,秀娟,你们根据这次织造的经验,着手设计新的图样。”
“是!”几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干劲与信心。
林晚月拿起那块锦缎,走到窗边,对着光仔细看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锦缎上,那喜鹊的羽毛和梅花瓣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愈发显得华美非常。
她知道,当这块锦缎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所带来的冲击,将远胜于当初的飞梭织机和“姜氏布”。
姜家工坊的初啼,必将惊动西邻,乃至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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