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坐落于京城东郊的杏花坞,当年老侯爷顾承业相中此处林泉幽静,便斥巨资购地建府。
府院规制融江南园林之秀与北地宅邸之雄,飞檐斗拱间嵌着剔透的琉璃瓦,抄手游廊蜿蜒绕着叠石假山,倒比寻常侯府多了几分雅致意趣。
府中多藏老侯爷毕生搜集的古玩,大到顾长卿闺中的酸枝木拔步床,小至案头的汝窑小花瓶、犀角鼻烟壶,皆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好在侯府设有护院队,皆是从军中退下的精壮汉子,昼夜轮值守卫,再加上府墙高筑、角楼瞭望,倒也不惧宵小觊觎。
容妈妈是侯府的老人,自打府院建成便进府当差,亲眼见证了侯府的桩桩大事:大小姐顾玲珑出阁,嫡小姐顾长卿降生,老侯爷与顾玲珑先后离世,如今,前姑爷孔庆翔竟要以侯府主人的身份迎娶新妇。
容妈妈在府中二十余载,顾家上下待她如亲眷,她也早己将侯府视作自家。前年老侯爷过世后她本己告老还乡,听闻大小姐病逝、嫡小姐悲痛欲绝,便又收拾行囊赶回府中,专门照料顾长卿的起居。
此时容妈妈正给顾长卿腕间的擦伤涂着金疮药,絮絮叨叨嘱咐着:“小姐可当心些,这几日风大,莫要再掀窗呆坐了。
仔细养好精神,老奴这就熄灯,您早些安歇。”说罢吹灭烛火,轻手轻脚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顾长卿摸出枕边的银质莲花灯,轻轻转动灯座,昏黄的光晕便缓缓漫开,映亮了对面供着的母亲牌位。
她披衣下床,亲手给牌位前的香炉添了炷沉香,看着牌位上“先母顾氏讳玲珑之位”的字样,鼻尖一阵发酸。
为何苍天要让她重生在母亲丧礼之后?若能回到母亲卧病之时,她定能拆穿邱婉怡的伪善面孔,定能护住母亲性命!
那时太医明明说有六成痊愈的希望,若不是邱婉怡日日在母亲床前“侍疾”,故意说些刺激的话,又串通孔庆翔克扣珍贵药材,母亲怎会含恨而终!
恨意如藤蔓般缠绕上心头,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可她掌心空空,连与仇人对峙的资本都没有——邱婉怡与孔庆翔合谋害母,她虽看得真切,却拿不出半分实证;
她年方才十岁,尚未及笄,母亲留给她的百顷良田、三间铺面,按律需由父族长辈代管,去年孔庆翔便是哄着她签下了托管文书,言明待她十八岁及笄两年后再交还,期间田租铺面利钱全由他支配,她的月例用度也需经他点头方可支取。
签下文书时,她何等信任这位“继父”!
母亲过世后,孔庆翔以女婿身份暂掌侯府事务,对她嘘寒问暖,她只当找到了依靠。
可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所谓的温情不过是觊觎顾家产业的伪装,她与母亲的信任,终究换来了一场谋夺与死亡。
如今孔庆翔手握母亲留下的三成侯府产业,再加上代管她的那份,己是侯府名正言顺的掌权者,府中上下无人敢违逆。她虽是顾家唯一的嫡脉,却在自家府邸活得如履薄冰,凡事都要看孔庆翔的脸色。
逃出去?
找外祖家求援?
可外祖家早己败落,远在江南无力干预;
忍气吞声?
看着仇人霸占母亲的心血,穿着母亲的绫罗,享用母亲的产业,甚至要娶那个害死母亲的女人进门?
“我做不到!”
她死死咬住下唇,跪倒在蒲团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嘶吼的冲动在喉咙里翻涌,却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
口中泛起的血腥味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对着母亲的牌位喃喃自语:“娘,女儿不能急,不能自乱阵脚,总有法子的……”
黑暗中,她的双眼渐渐亮起寒光。
是啊,眼下虽不能扳倒他们,却有一件事她必须阻止——邱婉怡想踩着母亲的尸骨嫁进侯府享福?想都别想!
***
次日天刚破晓,顾长卿便起身梳洗。
铜镜里映出张稚嫩的脸庞,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眼神里的沉着却与年龄格格不入。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顾长卿,敌明我暗,你定能为娘报仇。”
她从妆奁旁的衣柜里取出一件月白色素绫裙,这是服丧期间的规制,领口袖口绣着细小的素兰纹样,低调却不失嫡女气度。穿戴妥当后,她沿着雕满缠枝莲纹的木质楼梯走下楼,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穿过宽敞的正厅,她忍不住放慢脚步。厅中陈设皆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家具,北墙悬挂着一幅《千里江山图》长卷,是老侯爷重金求得的名家真迹;
东南角摆着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缠枝牡丹瓶,乃是宣德年间的珍品;
屋顶悬着一盏鎏金嵌宝宫灯,灯身镶嵌着数十颗东珠与翡翠,是老侯爷当年入宫面圣时得的赏赐,夜间点亮时,整座大厅都璀璨如昼。
母亲在世时最喜这盏宫灯,每逢上元佳节便会点亮,将她抱在膝上笑道:“长卿瞧这灯,像不像天宫里的光景?我的卿儿是侯府嫡女,便是这世间最金贵的公主。”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顾长卿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快步向外走去。
“小姐,孔爷在食厅候着呢。”
穿青布衣裙的丫鬟春桃从廊柱后走出,恭敬地屈膝行礼。
从前府中人都称孔庆翔为“姑爷”,自老侯爷与大小姐过世后,他暂掌侯府,下人们便改了口称“孔爷”。
顾长卿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孔庆翔本是寒门书生,靠着老侯爷的资助才得中进士,入赘顾家后更是平步青云。
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侯府掌权人,手握百万家财,难怪这般看重名分,连自己的私生女都不敢认,只敢让邱婉怡带着女儿孔玉芬在外安置。
穿过挂着历代名家字画的长廊,食厅的香气便飘了过来。
孔庆翔正坐在镶玉的花梨木桌旁,手中捧着一卷《论语》,面前的食盘里摆着燕窝粥、蟹粉小笼、水晶蒸饺等精致点心,热气袅袅。
听到脚步声,孔庆翔放下书卷,抬眼看来。
他身着藏青色锦袍,面容俊朗,眼角的细纹更添几分成熟气度,若是不知他底细,倒真会被这温文尔雅的模样骗了。
“今日倒起得早。”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顾长卿的身子瞬间绷紧,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住裙角,指甲几乎要掐破布料。
她多想抄起桌上的粥碗,狠狠砸在那张虚伪的脸上!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她如今羽翼未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晨露未晞时便醒了。”那声“父亲”,终究是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孔庆翔并未察觉异样,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用完早膳,让管家送你去私塾。”
他口中的私塾,是京中有名的女学,专收官宦人家的嫡女。
顾长卿依言坐下,刻意与他隔了一个空位。
春桃连忙上前为她盛了碗燕窝粥,她拿起银勺,小口地喝着,动作优雅,仿佛只是寻常的晨食时光。
孔庆翔看了她两眼,总觉得今日的顾长卿有些不一样。
往日里她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带着几分孩童的娇憨,今日却沉静得过分,那双眼睛里的清冷,竟让他有些不自在。他甩了甩头,只当是自己多心,低头喝了两口粥,状似随意地说:“晚间有客人来府中赴宴,你也出来见见。”
顾长卿抬眸,目光锐利如刀:“不知是哪位客人?”
这眼神让孔庆翔莫名一滞,随即生出几分恼意。如今他执掌侯府,何时需要向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报备事务?他放下银勺,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语气沉了几分:“到时便知。”
说罢,他起身在小厮的服侍下换上朝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厅。
顾长卿看着他的背影,银勺“当”地一声磕在碗沿。
她放下勺子,嘴角的冷笑愈发冰冷。
还能有谁?
自然是邱婉怡和孔玉芬母女!
这是要借着家宴的名义,让她们母女登堂入室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嫡女归来了(http://www.220book.com/book/X6P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