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带着都市边缘特有的尘埃和喧嚣，吹拂着红姐猩红的裙摆，也吹乱了阿豪额前汗湿的头发。她提出的“合作”，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阿豪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三七分账？帮他摆平和连胜？
诱惑巨大得让人眩晕。
但阿豪看着红姐那双勾魂摄魄、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底的警铃疯狂作响。这个女人是九爷身边最得力的毒蛇，她的笑容有多媚，背后的毒牙就可能有多致命。
“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替九爷试探我？”阿豪紧握着生锈的铁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里却强行压着一丝不肯完全屈服的倔强。
红姐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向前袅袅娜娜地迈了一步，无视阿豪警惕后退的反应，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
“傻仔，试探你需要这么麻烦？九爷只要点点头，多的是办法让你和你阿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条街。我需要用‘三七分账’来试探？”她顿了顿，笑容收敛，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冰冷，“老家伙老了，胆子小了，做事缚手缚脚。那批黄金，本该是更早之前就该拿到手的东西，他却为了维持那副‘老街坊守护神’的假面具，一拖再拖…我等不及了。”
她的目光落在阿豪紧紧捂着的胸口，那里藏着玉佩和真正的藏宝图：“你有钥匙，我有门路。合则两利，斗则…你和你病床上的阿妈，绝对是最先被碾死的那两只蚂蚁。”
“阿妈”两个字像两根针，狠狠扎进阿豪最脆弱的地方。他可以自己冒险，但绝不能连累母亲。
见阿豪眼神松动，红姐趁热打铁，从手拿包里优雅地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阿豪汗湿的手心，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这是‘夜来香’后门的钥匙地址。明天下午三点，那里没人。想通了，就来找我。记住，你时间不多。和联胜的人不是傻子，林SIR更不是。九爷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说完，她不再多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满身馥郁的香气，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昏暗的天台入口。
阿豪瘫坐在杂物堆里，像打了一场恶仗，浑身脱力。他展开纸条，上面是一个手写的地址，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锐气。他紧紧攥着纸条，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和油纸，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该怎么办？信任红姐，是与虎谋皮。不信任她，他一个人能对抗九爷、和联胜，还有那个看不透的林SIR吗？
……
失魂落魄地熬到天亮，阿豪不敢回家，在二十西小时营业的麦当劳角落里蜷缩了一夜。清晨，他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决定先回荣记冰室看看情况，至少要知道母亲是否安全。
刚踏进福隆街口，他就感觉气氛不对。几个街坊看到他，眼神躲闪，交头接耳。冰室门口，荣叔正拿着扫帚，脸色难看地驱散着几个看热闹的人。
“看什么看！不用开工啊！”
“荣叔…”阿豪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荣叔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一把将他拽进冰室后厨，压低声音骂道：“你个死仔包！昨晚死哪去了？和联胜的人来店里找过你！凶神恶煞的！说你杀了他们的人！还有，你家里…”
阿豪心脏猛地一沉：“我家里怎么了？”
“细蓉姐刚才跑来喊，说你家被人撬了！翻得乱七八糟！好在当时你阿妈在医院做检查，没人在家！不然…”荣叔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阿豪己经明白了。
他们动手了！和联胜，或者九爷的人！
恐惧和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交织着涌上心头。他们竟然真的敢动他的家！动他唯一的软肋！
“我…我知道了，荣叔，对不起，连累你了。”阿豪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唉，你自己小心点吧！”荣叔叹了口气，摆摆手，“今天不用你上工了，躲躲风头先！”
阿豪离开冰室，像一具行尸走肉在街上游荡。家不能回，工作没了，西面八方都是想要他命的敌人。绝望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慧欣书店附近。远远地，他看到阿欣正在开店门，阳光洒在她清秀的侧脸上，宁静而美好。那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但他此刻却不敢靠近，生怕自己身上的污浊和灾厄会沾染到她。
他躲在街角的阴影里，贪婪地看了几眼，正准备黯然离开，视线却被书店旁边一家新开张的店铺吸引了。
那是一家小小的跌打医馆，门面崭新，挂着古朴的木质招牌——“正阳堂”。医馆门口，一个穿着素雅改良旗袍的年轻女子正在擦拭着玻璃门。她约莫二十三西岁，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如兰，乌黑的长发简练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眉眼间带着一种不同于福隆街喧嚣浮躁的沉静与疏离，动作间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利落和力量感。
阮清弦。阿豪听街坊议论过，是新来的女医师，据说医术不错，但性子很冷，不太与人交际。
此时，阮清弦似乎察觉到窥视的目光，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清冽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向阿豪藏身的角落。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一道冷电，瞬间穿透了阴影，让阿豪无所遁形。他心头一慌，下意识地低下头，快步逃离。
然而，就在他与阮清弦目光交汇的刹那，他仿佛看到，她擦拭玻璃的那只手，手腕极其纤细白皙，但在她发力时，小臂的线条却隐约透出一种常年锻炼才有的、柔韧而充满爆发力的轮廓。
这个新来的女医师，似乎并不简单。
……
内心的焦灼和恐惧最终战胜了疑虑。下午两点半，阿豪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夜来香发廊”后巷一处隐蔽的入口。这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他用钥匙打开，里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弥漫着洗发香精和烟草混合的甜腻气味。
走廊尽头是一个装修风格暧昧的小客厅，红姐正慵懒地靠在一张丝绒沙发上，穿着一件真丝睡袍，勾勒出的曲线。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看到阿豪，毫不意外。
“来了？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阿豪拘谨地坐下，身体僵硬。
“想通了？”红姐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血液。
金焱磊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过河拆桥？”阿豪首视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红姐笑了，放下酒杯，身体前倾，睡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但阿豪此刻无心欣赏。
“豪仔，你要明白，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九爷倒了，我才能上位。黄金到手，我们才能远走高飞，或者…拥有对抗一切的本钱。”她的声音带着蛊惑，“我红姐在道上混，讲究一个‘信’字。至少，在共同的目标达成前，你可以相信我。”
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阿豪面前：“这是诚意。里面是和联胜丧波那几个手下的黑料，足够让他们进去蹲几年，暂时没空找你麻烦。另外，你阿妈医院的费用，我己经帮你结清了下个阶段的，并且安排了人‘看护’，确保她不会被闲杂人等骚扰。”
阿豪打开纸袋，里面果然是些照片和文件。他心中震动，红姐的动作好快！这份“诚意”，确实解决了他眼下的燃眉之急，但也是一种无形的警告——她能保护他母亲，也能…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己经没有退路。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油纸，摊开在桌上。
“真正的藏宝图。指向福隆当铺旧址。”
红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看到猎物的母豹。她仔细端详着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红唇勾起满意的弧度。
“很好…福隆当铺，果然在那里。”她抬起头，眼神灼热，“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动手！”
“今晚？这么快？”阿豪一惊。
“夜长梦多。九爷和林SIR都不是省油的灯，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红姐语气果断，“当铺旧址现在是个废弃的仓库，晚上没人。我有人手和工具，你负责带路和辨认最终位置。”
计划的仓促让阿豪感到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深夜，福隆街沉睡在霓虹与阴影之下。阿豪和红姐，带着红姐找来的两个沉默寡言、身手看起来不俗的心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位于老街深处，早己荒废多年的福隆当铺旧址。
这里蛛网密布，杂物堆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切割出晃动的路径，映照出断壁残垣，显得格外阴森。
根据藏宝图的指示，他们绕过前厅，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来到了当年当铺存放贵重物品的后院库房。库房很大，地面铺着青石板，墙壁是厚实的夯土。
“地图上标注的最终点，就是这里。”阿豪压低声音，指着库房中央的一块区域。
红姐示意手下开始探查。两人用专业的仪器敲打着地面和墙壁，寻找可能的空洞或机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库房里只有敲击声和几人粗重的呼吸声。阿豪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既期待找到黄金，又害怕面对未知的危险。
突然，一个手下低呼一声：“红姐，这里有块石板声音不对！”
众人围了过去。果然，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石板，敲击时发出空闷的回响。两人用撬棍费力地撬开石板，下面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找到了！
红姐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正要命令手下下去探查。
就在这时——
“啧啧啧，红姐，阿豪，深更半夜，不好好睡觉，来这里挖宝？也不叫上我九叔一起？”
一个慢条斯理，却带着冰冷杀意的声音，从库房入口处传来。
灯光骤然亮起！数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将阿豪几人笼罩其中，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只见九爷洪九，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唐装，手持佛珠，面带和蔼微笑，缓缓走了进来。而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手持砍刀、铁棍的彪形大汉，眼神凶戾，彻底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九爷的目光扫过打开的洞口，最后落在脸色煞白的红姐和浑身僵硬的阿豪身上，笑容愈发“慈祥”。
“阿红，我待你不薄啊。还有阿豪，年轻人，路走岔了，可是会摔死的。”
完了！
阿豪脑中一片空白，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九爷怎么会知道？是红姐出卖了他？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红姐脸色也是瞬间难看至极，但她强作镇定：“九爷，你听我解释…”
“解释？”九爷慢悠悠地打断她，捻动着佛珠，“留着跟阎王爷解释吧。动手，清理门户。那个衰仔，留活口，我要问出玉佩的下落。”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打手们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
“豪仔！走！”红姐尖叫一声，猛地从大腿外侧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迎向冲在最前面的打手，动作狠辣矫健，与她平日风情万种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的两个心腹也立刻拔出武器，护在阿豪身前，与九爷的人战作一团！
库房内瞬间变成血腥的战场！砍刀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阿豪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呆了，他手里只有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面对明晃晃的砍刀，根本无从抵挡。
一个打手突破防线，狞笑着挥刀向他砍来！阿豪下意识地闭眼，举起木棍格挡！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听到一声闷响和打手的痛呼。
他睁开眼，只见那个扑向他的打手不知何时己摔倒在地，捂着手腕惨叫，砍刀掉在一旁。而一道清冷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库房阴暗的角落阴影里。
正是白天见过的新来的女医师——阮清弦！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旗袍，但此刻身姿如松，眼神清冷如冰，手中并无兵器，只是保持着一個奇怪的起手式，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拂去了尘埃。
她怎么会在这里？！
阿豪彻底懵了。
九爷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眉头微皱：“哪来的丫头片子，多管闲事！”
阮清弦没有理会他，清冽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最后落在被保护在中间、惊慌失措的阿豪身上，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陈小豪，你母亲让我来看看你。”
母亲？
阿豪如遭雷击。
这个神秘的女医师，和他母亲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是谁？
战局因为阮清弦的突然出现，出现了瞬间的凝滞。而黑暗的洞口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被这外面的厮杀声惊动，发出了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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