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刺骨，带着深秋决绝的寒意，无情地冲刷着泾川城外的青蚨帮总舵废墟。
昔日盘踞一方、显赫一时的帮派巢穴，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料与碎裂的瓦砾混杂，在泥泞中诉说着三日前那场灭顶之灾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焦糊味、淡淡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和掠夺后的腐朽气息。
谢临安背靠着一堵半塌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泥水早己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冰冷的触感渗入肌肤，却压不住体内一阵阵翻涌的虚脱感。他抬手抹去糊住眼睛的雨水、汗水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手背上几道新鲜的划痕火辣辣地疼。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更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名为【武侠技能系统】的存在绑定。系统给了他一线生机，却也用最冷酷的方式将他推向生死边缘。
“时限剩余：半柱香。”
“任务目标：于青蚨帮废墟内存活十二时辰。”
“失败惩罚：系统能量耗尽，宿主生命体征终止。”
脑海中，那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这十二个时辰，他如同在炼狱中行走。躲过了三波趁火打劫、眼神贪婪的匪徒；与一个搜寻“遗宝”红了眼的江湖客拼死过了两招，靠着系统临时灌注的一点粗浅身法险险避开要害，肋下至今仍隐隐作痛；甚至还在躲避时，差点踩到一条藏在瓦砾下、色彩斑斓的毒蛇……
每一刻，精神都紧绷如弦，体力都在飞速流逝。他就像狂风暴雨中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唯一的依仗，便是脑中这个不知是福是祸的系统。
雨水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浓，像化不开的浓墨。废墟深处，偶尔传来的细微响动——或许是野狗啃食尸骨，或许是其他捡漏者谨慎的移动——比之前的明刀明枪更让人心悸。
“检测到高能量反应残留，方位：正东偏南，一百五十步。建议宿主前往探查。”
系统再次提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谢临安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勉力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他没有选择。系统需要能量维持，也需要能量来“解锁”那些能让他真正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武功。这废墟里，或许有青蚨帮珍藏的灵药、神兵，或是高手遗留的真气印记，这些都是系统的“食粮”。
他依着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断壁残垣间移动。脚下不时踩到硬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不知是碎骨还是崩裂的兵刃。越往东走，空气中的肃杀之气越重，仿佛连雨水都被无形的力量割裂，带着一股淡淡的金铁腥气。
目的地是一处相对完好的庭院，只是院墙塌了大半，中央的青石板地面寸寸龟裂，如同被巨锤反复砸过。一具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雨水冲刷着早己凝固发黑的血迹，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蜿蜒流淌，最终渗入泥土。
惨烈。这里显然是当日厮杀最酷烈的中心，是高手对决的战场。
谢临安屏住呼吸，目光扫过那些死不瞑目的面孔，强压下胃里翻腾的不适。他按照系统的细微指示，在一具身着锦袍、头颅却不知去向的尸体旁，摸索到了一块触手温润、似玉非玉的令牌，上面刻着诡异的飞蛾图案；又在另一处断裂的狼牙棒下，捡起一本被雨水泡得发胀、封面字迹模糊的线装书册。
“获得‘青蚨令’（残），蕴含异种真气，可吸收转化能量单位：3。”
“获得《青蚨敛息术》（残篇），低阶潜行法门，可学习。”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让谢临安心中稍定。至少，这次的冒险没有白费。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庭院角落，假山石投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动破布，那是一种……带有某种生命韵律的蜷缩。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刚从地上捡起的一柄半截断剑。系统没有发出危险警报，但他不敢大意。敛息凝神，悄无声息地靠近。
假山石的缝隙里，蜷着一个人影。
一个少年。
他抱着膝盖，整张脸深深埋了进去，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冻得瑟瑟发抖。露出的手腕和脖颈，肤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边放着一张七弦古琴，琴身焦黑，像是被火燎过，又被雨水浸泡，七根琴弦断了五根，剩下两根也松垮地搭着。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猛地抬起头。
谢临安对上了一双眼睛。
空洞，茫然，没有焦距，像蒙尘的琉璃。
是个瞎子。
少年的脸很干净，甚至称得上清秀，但那双失明的眼睛让他整个人带上了一种易碎感。他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未干的泪痕，嘴唇冻得青紫，耳朵却微微动着，努力捕捉着谢临安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如同受惊的小鹿。
“谁……？”少年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惊惧。
谢临安沉默着。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展开，关于这个盲眼少年的扫描信息迅速浮现：
“目标：苏静尘（遗孤）”
“状态：重伤（经脉郁结，内力紊乱），失明（中毒性，可逆转），极度惊恐，悲伤过度。”
“可触发支线任务：‘抚琴之殇’。任务目标：获得苏静尘的绝对信任，并引导其走出阴影，重拾琴技。任务奖励：能量单位10，特殊技能‘聆音辨位’（初级），苏静尘好感度锁定‘依赖’。”
“备注：目标情绪能量纯粹，极具‘培养’价值。”
培养价值……谢临安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系统总是这样，将一切都数据化，价值化。但此刻，看着这少年在废墟雨夜中无助颤抖的模样，他心中那根名为“同情”的弦，还是被拨动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呼喝，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
“仔细搜！那小子眼睛瞎了，肯定没跑远！”
“那张琴……长老吩咐了，活要见人，死要见琴！”
“这边！这边有血迹！”
火光跃动，人影幢幢，至少有五六人，正朝着庭院方向搜来。他们身着统一的暗色劲装，袖口隐约可见一个狰狞的鬼头图案，气息精悍，远非之前遇到的散兵游勇可比。
苏静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抱紧了双臂，牙齿咯咯作响，绝望如同实质般从他空洞的眼眸中溢出，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躯压垮。
谢临安眼神一凝。来不及多想！
他一把抓住苏静尘冰冷的手腕，低喝一声：“别出声，跟我走！”
同时，他在脑海中急速下令：“系统，学习《青蚨敛息术》！”
“指令确认。消耗能量单位1，《青蚨敛息术》（残篇）加载中……加载完毕。”
一股微弱的气流自丹田升起，循着某种奇异的路线运转，谢临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身体散发出的热量，都在瞬间被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他拉着苏静尘，凭借着刚刚获得的身法和对废墟地形的短暂记忆，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绕到假山后方，钻进一个被乱石半掩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地穴入口。
几乎是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秒，几名手持钢刀、火把的劲装汉子便冲进了庭院。火光扫过满地的尸体和狼藉。
“没人？”
“刚才明明听见这边有动静……”
“仔细搜搜！那小子眼睛瞎了，跑不远！”
脚步声在头顶来回践踏，呼喝声近在咫尺。狭窄、潮湿、弥漫着浓重土腥味的地穴里，苏静尘紧紧靠在谢临安身侧，单薄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谢临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因极度恐惧而屏住的呼吸。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苏静尘微微颤抖的后心上，一股微弱但柔和的内力，顺着系统刚刚引导出的路线，缓缓渡了过去。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系统传输的基础知识里提到的最简单的安抚法门。
温暖的气流驱散了些许寒意，也似乎安抚了少年濒临崩溃的神经。苏静尘的颤抖渐渐平复，他微微偏过头，空洞的眼睛“望”向谢临安的方向，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双无光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恐惧依旧，但多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星火。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渐渐停歇的雨声中。
谢临安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袭来，那是内力消耗过度加上精神紧绷的后遗症。他靠着冰冷的土壁，缓缓坐下。
地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穴外滴滴答答、永无止境般的滴水声。
“……谢谢。”
良久，苏静尘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谢临安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眼前虚空中，系统界面再次亮起：
“‘抚琴之殇’任务己接受。当前苏静尘信任度：35%（感激）。”
“‘青蚨令’能量吸收完毕，系统能量储备提升。基础内力循环构筑完成。”
“‘武侠技能系统’初始化进程：5%。”
一丝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暖流，在他枯竭的经脉中开始缓缓滋生、流转。力量，久违的力量感，正在一点点回归。这感觉让他心安，也让他对未来的迷茫，冲淡了几分。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蜷缩着的盲眼少年。苏静尘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碰到了地上那张残破的古琴，指尖在断裂的琴弦上轻轻拂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戚的颤音。
希望的火苗，似乎就在这绝望的废墟底下，微弱地，亮了起来。
谢临安伸出手，不是去碰那琴，而是轻轻覆在苏静尘摸索的、冰冷的手背上。
“没事了，”他说，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暂时。”
苏静尘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地穴之外，废墟之上，云层渐开，露出一角惨白的月亮。清冷的光辉洒落，照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上，也照进了那狭窄的洞口，映亮了两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庞。
雨，停了。但黑夜，还很长。
（系统底层日志：【环境：绝境。目标：苏静尘。情绪状态：恐惧-绝望-希望-感激。能量纯度：高。符合初步‘滋养’条件。序列标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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