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将陈钢从短暂的思绪抽离中猛地拽回了现实。
他看到孙德彪和他手下那三十多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弟兄，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数倍于己的日军。
刺刀与刺刀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血肉被利刃撕开的声音，和士兵们临死前的惨嚎，交织成了一曲地狱般的交响乐。
陈钢没有动。
不是他怕了，而是他脑子里属于二十一世纪特种兵的战斗本能，在疯狂地向他发出警报：冲出去，就是送死！
这是一场毫无战术可言的自杀式冲锋！
“回来！都给老子回来！”陈钢下意识地大吼，但他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
孙德彪他们己经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陈钢胸口一阵剧痛，那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和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翻腾。他看到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听到了他们爽朗的笑声，感受到了他们赴死前的决绝。
这支部队，是国军德械师88师，号称王牌。可眼前的景象，却比任何一支杂牌军都要凄惨。装备落后，弹药奇缺，指挥混乱，除了满腔的血勇，他们一无所有。
“噗嗤！”
一个年轻的士兵被日本兵一刀刺穿了腹部，他却死死抱住对方，用牙齿咬断了日本兵的喉咙，两人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砰！”
孙德彪用步枪打倒一个日本兵，随即被另一个日本兵的刺刀划开了胳膊，鲜血淋漓。
战况惨烈到了极点。
陈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1937年的那个代理连长，他是在枪林弹雨中磨练出来的现代特种兵。震惊和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冷静的头脑和精准的判断，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迅速地在泥泞的战壕里移动起来，身体的伤痛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他咬紧了牙关。
“喂！醒醒！”他推了推身边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伤员。
那伤员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陈钢，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连……连长……我还……还能打……”
“别说话！”陈钢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角，熟练地为他包扎腿上的伤口，“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人？弹药库在哪？”
“人……还能动的……加上冲出去的弟兄……不到……不到西十个了……”伤员虚弱地说道，“弹药……没了……全都没了……就剩下……弟兄们身上那几发子弹……”
不到西十人！弹药耗尽！
陈钢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战壕。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员，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支被丢弃的步枪散落在各处，大部分都是老旧的汉阳造。
这是一个死局！
就在这时，外面的战斗发生了变化。
孙德彪他们虽然悍不畏死，但毕竟人数和体力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在付出了十几条人命之后，剩下的十几个残兵被日军硬生生地逼回了战壕。
“撤！快撤回来！”孙德彪浑身是血，他的一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显然己经断了。
“噗！”
一个撤退不及的士兵被身后的日本兵追上，一刀从后心捅了个对穿。
“他娘的！”孙德彪回身一枪，打倒了那个日本兵，然后连滚带爬地翻进了战壕。
“连长！”看到战壕里的陈钢，孙德彪像是看到了救星，“弟兄们……弟兄们顶不住了！”
剩下的十几个士兵也跟着退了回来，一个个带伤，人人挂彩，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疲惫。
“砰！”
陈钢抬手就是一枪，将一个试图探头冲进战壕的日本兵当场击毙。
清脆的枪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陈钢，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异常冷静的脸。
“慌什么？！”陈钢的声音冷冽如冰，“还没死光呢，就哭丧着脸给谁看？”
孙德彪被他训得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清点人数！收拢伤员！收集所有还能用的武器和弹药！”陈钢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一连串清晰的命令。
他的镇定，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这些己经濒临崩溃的士兵心中。他们下意识地开始按照陈钢的命令行动起来。
“报告连长！还能战斗的，一共三十七人！其中重伤五个，轻伤十二个！”
“报告连长！所有能找到的子弹都在这里了，一共不到一百发！手榴弹……一枚都没有了！”
“报告连长！歪把子机枪彻底坏了，修不好了！”
一个个坏消息传来，让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再次被浇灭。
“连长……怎么办？”孙德彪的嘴唇都在哆嗦，“小鬼子……小鬼子又在集结了！”
不用他说，陈钢也看到了。
阵地前方，被击退的日军并没有离开。更多的日本兵从后方涌了上来，他们正在重新整队，看样子，是准备发动最后的总攻。
这一次，他们不会再给五连任何喘息的机会。
三十七个残兵，不到一百发子弹，对抗至少两百名武装到牙齿的日军。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必死的结局。
“连长，我们……跟他们拼了吧！”一个年轻的士兵脸上带着决绝，“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对！拼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士兵们群情激奋，纷纷抄起了刺刀。
“都给老子闭嘴！”陈钢猛地一喝，止住了所有人的叫嚷，“想死？没那么容易！老子还没让你们死，谁都不准死！”
他扫视着眼前这群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士兵，他们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却己经要承受如此残酷的战争。
“听着！”陈钢指着战壕的地形，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这片区域的制高点。战壕虽然被炸毁了大半，但基本的防御工事还在。只要我们利用好地形，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他快速地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副战场的立体地图，每一个火力点，每一个射击死角，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孙排长！”
“到！”孙德彪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
“你带十个人，守住左翼！那边的缺口最大，是敌人最可能的主攻方向！把所有能用的尸体都堆过去，当成沙袋用！”
“是！”孙德彪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用战友的尸体，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领命。
“你！”陈钢又指向另一个老兵，“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连长！俺叫王铁柱！”
“好！王铁柱，你带十个人，守住右翼！你们的任务，是防止小股敌人从侧面渗透！”
“是！”王铁柱大声应道。
“剩下的人，跟我守住正面！”陈钢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记住！把所有的子弹，都给枪法最好的五个人！其他人，全部上刺刀！准备肉搏！”
“什么？！”
这个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把所有子弹都集中起来？那其他人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连长！这不行！”孙德彪急了，“这样一来，弟兄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执行命令！”陈钢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们以为，凭我们手里这点烧火棍，跟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对射，有胜算吗？那是送死！”
他指着日军的方向，冷冷地说道：“小鬼子的战术素养比我们高，枪法比我们准，装备比我们好！跟他们打阵地战，我们死路一条！”
“唯一的活路，就是把他们放进来！在这狭窄的战壕里，跟他们打近战！肉搏战！让他们的人数优势和火力优势，全都发挥不出来！”
陈钢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炸响。
他们虽然不懂什么战术，但他们能听懂陈钢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用命去换命！
“都听明白了没有？！”陈钢再次喝问。
“明白了！”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三十多道整齐划一的吼声。
士兵们的眼神变了。绝望和恐惧被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所取代。虽然这希望看起来那么渺茫，但有希望，总比等死要好！
他们开始迅速地行动起来，搬运尸体，加固工事，分配弹药，磨砺刺刀。
整个阵地，在陈钢的指挥下，如同一台生锈的机器，再次艰难地运转了起来。
陈钢自己则占据了阵地中央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他将二十发子弹整齐地摆在面前，然后将那支缴获来的三八大盖架在了掩体上。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整个人的精神都进入了一种高度集中的状态。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残酷。
但他不怕。
因为他是一个兵。
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的，中国特种兵！
“来吧，小鬼子。”
陈钢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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