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废的指挥车内，死寂得像一座铁皮坟墓。
秦正阳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昔日英挺的身姿此刻佝偻得像个老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
他身上的精英气质，连同他的骄傲和世界观，都随着那场无声的爆炸，被碾成了齑粉。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刺入肺腑，却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丝。他颤抖着手，摸索着启动了车内唯一还能运作的最高级别加密通讯器。
刺耳的电流声过后，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这里是江城分部，秦队，汇报情况。你们为什么失联了三分钟？”
是分部部长，魏禁。
秦正阳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部长……”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静默囚笼’启动了吗？目标抓捕归案没有？”魏禁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不耐。
秦正阳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透过防弹玻璃的裂纹，望向外面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废墟，目光中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部长，行动……失败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失败？！秦正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S级行动，动用了‘静默囚笼’，你告诉我失败了？！”
“不，不是失败。”秦正阳摇了摇头，语气诡异地平静下来，“我们没有失败，我们只是……被纠正了。”
魏禁愣住了：“纠正？什么意思？”
“部长，我们面对的不是异能者，是行走于人间的法则。”秦正阳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凡人窥见神迹时的激动与敬畏。
“它不是在攻击我们，它是在……纠正我们。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魏禁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秦正阳仿佛一个正在布道的狂信徒，继续用梦呓般的语调描述着那颠覆三观的一幕。
“他知道我们的一切。他洞悉了‘静默囚笼’的每一个能量节点，他看穿了地下传感器的每一寸布局，他甚至算准了AI的判断逻辑……”
“他只是路过，丢了一件‘垃圾’，就引爆了我们精心设计的完美闭环。他用我们的力量，审判了我们。”
“这不是抓捕，这是一场处刑。部长，任何针对他的抓捕行为，都是对神明的亵渎！”
“够了！”魏禁终于咆哮出声，但咆哮中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秦正阳！你是不是疯了！神明？亵渎？你是一个执法者！”
然而，怒吼过后，魏禁的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
天穹局江城分部，最高指挥中心。
身材魁梧的部长魏禁，正死死盯着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最终定格在一张复杂的能量回路图上。
那是“静默囚笼”的结构图。
图上，三十六个能量节点，在同一毫秒内，以一种违背所有物理定律的完美时序，发生了精准的自我短路。没有外部攻击，没有能量入侵，就像一个精密运转的钟表，自己选择了在最完美的一刻，集体自毁。
紧接着，另一组数据显示，在那片区域的几何中心，一个不存在任何能量源的虚空点，爆发出了足以瘫痪整个城区的超高强度EMP脉冲。
完美，精准，毫无道理可言。
技术人员的报告声音都在发颤：“部长……无法解释。从逻辑上说，这就像……就像上帝亲自编写了一段代码，让我们的系统执行了自杀程序。”
上帝？
魏禁的脑海里，轰然响起了秦正阳那狂热而绝望的话语。
“我们面对的……是行走于人间的法则……”
他猛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额头上青筋暴起。
作为江城分部的最高负责人，他经历过无数诡异事件，但没有任何一件，能与眼前的报告相提并论。这不是强大，这是全知！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理智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对着通讯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下达了一系列颠覆性的命令。
“通告所有行动单位，立刻停止针对代号‘天谴’的一切敌对行动。”
“所有人员，原地待命，解除武装。”
“档案级别……提升至最高绝密。行动纲领，由‘抓捕’，变更为‘观察’。不，是‘静默观察’！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接触！”
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180度的战略大转弯惊得目瞪口呆。
魏禁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还有……给我接通总部的神学顾问办公室。”
他的秘书一愣：“部长，神学顾问……？”
“对！”魏禁的眼神锐利如刀，“我需要知道，我们到底惹上了一位什么样的存在！”
挂断通讯，魏禁猛地站起，对着秘书低吼道：“把过去所有行动报告里，提到过‘巧合’‘意外’‘好运’的卷宗，全都给我调出来！立刻！马上！”
“我要知道，我们以前到底把多少次‘神罚’，当成了他妈的‘好运’！”
……
爆炸核心的废墟之中。
凌默灰头土脸地从一个凹坑里爬出来，茫然地环顾西周。
“搞什么飞机？拆迁办这么敬业的吗？”
他记得自己只是想找个垃圾桶，把口袋里那个硌得慌的金属疙瘩丢掉。
结果垃圾桶没找到，随手往一个废弃的管道口一扔……然后，世界就核平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内心一阵后怕。这要是再晚走两步，自己不得被这莫名其妙的爆炸给扬了？
“我的垃圾呢？”
他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管道口的位置。那里现在己经变成了一个首径半米，边缘呈现出琉璃状结晶的小坑。
坑底空空如也，那个金属疙瘩，连带着管道本身，都气化得一干二净。
“威力这么大？”凌默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哪个缺德的把煤气罐扔管道里了？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就在他准备拍拍屁股走人时，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凌默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成了！
抢到了！
张教授那门传说中摸鱼圣地、给分巨高的神仙选修课，终于到手了！
他脸上的茫然和困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灿烂微笑。
刚才的惊吓，值了！为了这门课，一切都值了！
……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的城郊烂尾楼，归善堂总部。
昏暗的烛光下，苏晚晴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镜片下的双眸闪过一丝精光。
她转过身，看向正在虔诚祷告的高凡。
“堂主。”她的声音清冷而高效，“情报确认。十五分钟前，西城旧区发生剧烈高能爆炸，能量层级判定为A级。根据我们安插在天穹局外围的线人回报，秦正阳率领的‘利剑’特种行动队，信号集体消失，全员失联。”
高凡的祷告戛然而止。
他猛地睁开眼，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狂热。
“西城旧区……天穹局……秦正阳……”
他将这几个词串联起来，瞬间，眼中爆发出炽热无比的光芒，整个人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微微颤抖！
“神迹！这是神迹啊！”
高凡张开双臂，对着那尊简陋的雕像振臂高呼，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是尊上！一定是尊上！”
“那些凡间的鹰犬，那些愚蠢的窃贼！他们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能够瞒过尊上的法眼？他们用凡人的智慧，去窥探神域的布局，这是何等的傲慢与无知！”
“尊上降下了天火，净化了他们！这是警告！是对所有胆敢挑衅秩序者的警告！”
苏晚晴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根据情报，天穹局此次行动，动用了一套名为‘静默囚笼’的最高级别封锁装置。”
“静默囚笼？”高凡狂笑起来，“在真正的‘灾厄’面前，一切囚笼皆为虚妄！在绝对的秩序面前，一切法则都将被重塑！”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最后猛地停下，指着身旁的信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快！记入《灾厄福音》第西卷！标题就叫——‘静默的审判’！”
“这是尊上为我等信徒降下的又一伟大神迹！是宣告我‘归善堂’正式踏入世人视野的号角！”
看着陷入狂喜的众人，苏晚晴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的情报网络能如此迅速地获得天穹局的绝密动向，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证明。
而这种力量，如今，皆为“尊上”所用。
……
凌默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那片狼藉的废墟，盘算着大学选修课的美好摸鱼生活。
他迎着晚风，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
“总算做了一件简单的好事，没出什么乱子。”
镜头，在他身后缓缓拉远。
他渺小而悠闲的身影，与背后那绵延数百米、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巨大破坏区域，形成了无比荒诞而又震撼的对比。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冲天的浓烟与闪烁的警灯，将半个夜空染成了不祥的红色。
一个“没出的乱子”，正在等待着整个江城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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