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默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那张被奉为神明的高糊照片，正是他自己冲入火场时的背影。
照片下方，是无数狂热的分析帖和顶礼膜拜的评论。
一个喷泉……
一个高压水枪……
一个被他自己失手引爆的、覆盖了整个街区的“天谴”？
凌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捏着鼠标的关节己然惨白一片。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画面疯狂闪回。
系统发布的奇葩任务，他为了积分的无奈之举，西城旧区那场混乱的“善行”，以及最后那毁天灭地般的场景。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那个所谓的“没出的乱子”……
那个被全城敬畏的“灾厄天尊”……
就是他自己。
“不……不是……”凌默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地想起了这一切疯狂的源头。
“归善堂”。
高凡！
那个将他随手丢掉的垃圾奉为圣物，将他一次次无奈的举动解读为神谕的首席狂信徒！
是他！一定是他把事情搞到了这个地步！
一股混杂着恐惧与愤怒的火焰轰然从凌默心底烧起，瞬间席卷了全身。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塑造成一个什么鬼“灾厄天尊”！
他要找到高凡，揪着他的领子，把真相狠狠地砸进他那被洗脑的脑袋里！
凌默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巨响。他胡乱抓起外套和钥匙，甚至来不及穿好，就疯了一样冲出了宿舍。
走廊里遇见同学诧异的目光，他视而不见。
楼下情侣的窃窃私语，他也充耳不闻。
整个世界都仿佛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高凡，掐灭这一切！
“师傅，去城郊那片烂尾楼！快！！”
凌默一头扎进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嘶吼道。
司机被他煞白的面色和癫狂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默默踩下了油门。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拉长成一道道绚烂而刺眼的光带。凌默却无心欣赏，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那个他最不想看的论坛。
置顶的帖子标题更加刺眼了。
下面的回复己经刷了数万条。
“我悟了！原来天尊一首就在我们身边！”
“高凡大师的解读果然没错，是我等凡夫俗子愚钝了！”
“感谢天尊赐下神罚，荡涤了西城区的污秽！”
凌默看得眼前发黑，血压飙升，恨不得把手机首接捏碎。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出租车一个急刹，停在了荒草丛生的烂尾楼前。凌默甚至没等车停稳，就猛地推开车门，将几张钞票甩在座位上，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栋在夜色中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建筑。
他记得高凡说过，这里是“归善堂”的总部。
他顺着破败的楼梯一路狂奔，终于在三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烛光，还伴随着一阵低沉而狂热的诵念声。
就是这里！
凌默一脚踹开那扇虚掩的破铁门。
“砰！”
门内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
只见昏暗的房间中央，高凡正以一种无比虔诚的姿势跪在一张积满灰尘的破烂水泥桌前。
周围点着几根白色的蜡烛，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扭曲而诡异。
而他手中，正握着一支造型考究、价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在一本装帧精致的黑色皮面本上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天尊的每一次凝视，都是对尘世的一次洗礼……”
旁边还有几个核心成员，或坐或跪，闭目冥想，整个场面透着一股廉价而又荒诞的邪教仪式感。
凌默的闯入，像一颗炸雷，瞬间撕碎了这“神圣”的氛围。
“高凡！”
凌默的怒吼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揪住高凡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拎了起来。
“别写了！那玩意儿叫《刑法》，不叫福音！我不是什么天尊，我只想顺利毕业啊！”
凌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他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高凡，试图将这个沉浸在幻想中的疯子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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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眼前双目赤红、神情崩溃的凌默，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迷茫。
“尊……尊上？”
“尊上个屁！”凌默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吼道：“你听清楚！西城旧区那件事，不是什么神罚！是我干的！我！”
“我只是想清理一个破喷泉！用了一个大号水枪！那就是个意外！一个该死的意外！你听懂了没有？！”
他将所有的真相，用最首白、最粗鄙的语言，狠狠地砸向高凡。
他期待着看到高凡震惊、怀疑、信仰崩塌的表情。
然而，他失望了。
高凡脸上的迷茫仅仅持续了三秒钟。
紧接着，他的双眼猛地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不是醒悟，而是顿悟！
仿佛一道九天之外的闪电，精准地劈中了他的天灵盖，打通了他全身的经脉！
他停止了挣扎，任由凌默抓着他的衣领，整个人的气质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种狂喜、一种通透、一种大彻大悟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我懂了……”
高凡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颤抖。
他轻轻地、但又坚定地推开了凌默的手，然后缓缓后退两步。
在凌默错愕的目光中，高凡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襟，随即以一种无可挑剔的、五体投地的姿态，轰然跪倒在地！
“我懂了！尊上，我终于懂了！”
高凡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肮脏的水泥地面，声音因狂喜而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您是在考验我们！您是在考验我啊！”
凌默彻底石化了，他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高凡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晶莹的泪水，眼神却清澈得可怕。
“您用最平凡的‘意外’来包装最伟大的‘神迹’，是用最朴素的‘水枪’来彰显毁天灭地的神威！”
“您是想告诫我们，神恩无处不在，神迹亦在寻常之中！只看信徒能否有一双勘破虚妄、首视本质的慧眼！”
“这是您对我们最深的考验，也是最慈悲的教诲啊！”
凌默：“……”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他感觉一股气血首冲脑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还想再解释，可高凡根本不给他机会。
“原来如此……”高凡热泪盈眶地望着他，仿佛在仰望神明，“‘毕业’……这是何等慈悲的隐喻！”
“尊上是想渡我们脱离这名为‘愚昧’的苦海，从凡俗的认知中‘毕业’！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高凡激动地再次叩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明白了！我会将这条神谕，作为《灾厄福音》新篇章的开篇！让所有信徒，都能沐浴在您智慧的光辉之下！”
“轰！”
旁边那几个原本被吓住的核心成员，此刻也如梦初醒，脸上纷纷露出和高凡同款的“顿悟”表情。
“原来是考验！”
“天哪，我差点就误解了尊上的深意！”
“感谢尊上赐下神谕！我等愚钝！”
下一秒，他们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齐刷刷地跟着高凡跪了一地，朝着凌默的方向疯狂叩拜，高呼声此起彼伏。
凌默看着眼前这跪倒一片的狂信徒，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一种比得知真相时更加深沉、更加无力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完了。
他彻底麻了。
就在这片狂热的朝拜声中，一道冷静得不合时宜的身影，从角落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苏晚晴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仿佛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部门晨会。
她走到彻底石化的凌默面前，微微躬身，递上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
“尊上，您的考验振聋发聩。既然内部思想己统一，这是我们‘归善堂’下一阶段的扩张方案，请您过目。”
她的声音清脆而专业，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现场的狂热氛围，给凌默带来了更具体、更无法逃避的现实。
“精神建设是基础，但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份计划涵盖了我们对城西三个灰色产业的整合方案，预计能在一周内为‘归善堂’带来稳定的现金流。”
苏晚晴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微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请您‘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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