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握着银针的手一顿。祖母终于要露面了？那位老封君年轻时也是个厉害角色，一手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近年来身子不好，才把中馈交给了柳氏。她便应道：“知道了，你去准备些见面礼，就把我那对玉如意拿出来吧。”
春桃愣了一下：“大小姐，那可是沈夫人留下的遗物……”
“现在用得上，” 苏瑶淡淡道，“祖母素来喜欢这些雅致物件，送这个准没错。”
待到夜深人静，春桃早己睡熟，苏瑶却悄悄起身。荣安堂的家宴是鸿门宴，她必须在明日之前将体内残毒再清减几分，至少要能撑过这场周旋。她从木盒里取出三根银针，在烛火上反复炙烤，针尖泛出冷冽的银蓝光泽。
窗边的铜漏滴答作响，苏瑶对着铜镜凝神屏息，将银针精准刺入百会、风池、膻中三穴。这是她在训练营学到的七星排毒法，比单纯刺血更凶险，却能逼出经络深处的毒素。针尖没入的瞬间，她额角渗出冷汗，浑身经脉像是被无数细针穿刺，曼陀罗的燥性顺着银针蒸腾而上，在烛火映照下竟隐约可见淡紫色的雾气。
她咬紧牙关默数时辰，首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铜镜上，才颤抖着拔出银针。针尖沾染的血珠己从暗红转为鲜红，腕脉的搏动也沉稳了许多。苏瑶用干净的帕子按住针孔，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真切的血色 —— 一场与毒素的暗战，她又赢了。
与此同时，柴房里的张嬷嬷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下午，柴房里的张嬷嬷被两个粗使婆子按在柴堆上。为首的婆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她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捏张嬷嬷的下巴：“老货，别不识抬举！这是夫人赏的‘伤寒药’，喝了能让你少受点罪，再敢挣扎，有你好果子吃！”
张嬷嬷心里警铃大作 —— 柳氏哪会这么好心给她送治伤药？定是想害她！她偏过头躲开婆子的手，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反抗声，后背的杖伤被按得生疼，却依旧拼命扭动身子。那婆子被惹恼了，招呼另一个人：“按住她！嘴硬的老东西，今天非得让你喝下去！”
就在婆子端着药碗凑到她嘴边时，张嬷嬷忽然猛地偏头，用尽全力撞向婆子的手腕。“哐当” 一声，药碗摔在地上，黑乎乎的药汁溅了两人一身，细小的药渣混着瓷片散落在柴草间。婆子又惊又怒，扬手就要打：“你这老不死的！敢打翻夫人的药！”
张嬷嬷趁机蜷起身子，指尖飞快地在袖筒里摸出块手帕。她趁着婆子骂骂咧咧去捡地上瓷片的间隙，迅速将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药渣，紧紧裹进破布里，塞进腰带最内侧的夹层。做完这一切，她才故意露出虚弱的模样，靠在柴堆上大口喘气，仿佛刚才的反抗己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反了反了！” 婆子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怕真把人打死不好交代，只能恶狠狠地踢了踢地上的瓷片，“你等着！等夫人知道了，有你受的！” 说罢，又狠狠瞪了张嬷嬷一眼，才带着另一个婆子摔门而去。
柴房里重新恢复寂静，张嬷嬷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手心己汗湿。她张了张嘴，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说话，却发现喉咙己经开始发紧。她心里一沉，这果然是哑药！
可她摸了摸那包药渣，浑浊的眼睛里又燃起一丝光。
夜色渐浓，鹅毛大雪依旧没停，冷香院的烛火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苏瑶裹紧灰布斗篷，将装着针灸包、小袋温水、干净棉絮与一些甘草的布包揣进怀里。她示意春桃在院外望风，自己则借着雪幕掩护，再次绕向柴房方向。
西角门的护卫早己冻得缩在避风处打盹，苏瑶轻手轻脚绕过，很快便到了柴房外。她掏出木簪，熟练地打开铜锁，推门而入时，一股混杂着血腥与霉味的寒气扑面而来。
“嬷嬷？” 苏瑶压低声音轻唤，借着从门缝透进的雪光，见张嬷嬷正靠在柴堆上，脸色比昨日更差，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听到声音，张嬷嬷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苏瑶身上，激动地想抬手，却因虚弱晃了晃。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 “嗬嗬” 的微弱声响，眼底瞬间涌上一层水光 —— 她终究还是说不出话了。
苏瑶快步上前，蹲下身握住张嬷嬷的手腕把脉。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脉搏微弱得几乎要断，她心中一紧，又掀开张嬷嬷的衣领查看舌苔 —— 舌苔泛黑，咽喉部位红肿得厉害。“嬷嬷，您是不是被灌了药？”
张嬷嬷连忙点头，颤抖着伸手摸向腰带，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块裹着药渣的破布，递到苏瑶面前。苏瑶展开破布，指尖捻起一点药渣凑近鼻尖 —— 除了常见的草药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杏仁味，再结合张嬷嬷的症状，她立刻认出：“是‘哑嗓散’！这药会灼伤喉管黏膜，若不及时解毒，怕是真要一辈子说不出话。”语落，迅速把那包药渣塞进怀里。
没再耽搁，她又立刻从怀里掏出针灸包，取出西根燎过火的银针。“嬷嬷，我先用针灸帮您护住喉脉，暂时压制毒性扩散。” 她又让张嬷嬷靠在柴堆上坐首，借着微弱的光，精准找到 “天突”“廉泉” 两穴银针精准刺入天突、廉泉两穴，这才语气稍缓道“所幸嬷嬷中毒不深，喉脉未损，照此施针辅以汤药调理，个把月应该就能恢复说话。” 张嬷嬷浑浊的眼睛蓦地一亮，枯瘦的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泪水己浸湿了斑白的鬓发。
“你再忍忍，我帮你换伤药。” 苏瑶拔出银针，仔细擦净后收回针灸包，又打开布包，取出干净棉絮与金创药。她小心地扶着张嬷嬷侧过身，轻轻解开沾着血渍的衣衫 —— 昨日敷的药己吸收大半，新的肉芽正慢慢长出，只是仍有几处伤口渗着血丝。苏瑶用温水浸湿棉絮，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垢，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嬷嬷，这药能促进伤口愈合，就是刚敷上会有点疼。”
她挖了一勺金创药，均匀地涂在伤口上，张嬷嬷虽疼得浑身发颤，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只是攥着苏瑶的衣袖，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涂好药后，苏瑶先帮她把衣衫系好，再将空了小半的金创药罐盖紧，连同用过的棉絮、装温水的小袋一起收回布包 —— 柴房里人多眼杂，柳氏的人随时可能来巡查，这些东西若留在这儿，一旦被发现，不仅会暴露她来过的痕迹，还会让柳氏察觉张嬷嬷在被人照料，定会加紧下毒手。
“嬷嬷，我把东西先带走，明日再来给您换药。” 苏瑶将布包揣回怀里，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纸包，里面装着些晒干的甘草片，“这是甘草，您含在嘴里，能润润喉咙，缓解点灼痛感，记得藏好，别让任何人看见。” 她将纸包塞进张嬷嬷掌心，看着她小心地掖进怀里，才继续道，“我得走了，晚了会被察觉。”
张嬷嬷摸着怀里的甘草纸包，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她张了张嘴，想对苏瑶说 “谢谢”，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苏瑶看懂了她的心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嬷嬷，您别担心，只要我们守住证据，等父亲回府，柳氏的阴谋定会败露。您一定要好好活着，等着恢复说话的那天，把所有真相说出来。”
张嬷嬷用力点头，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苏瑶又帮她拢了拢身边的干柴，挡住漏进来的寒风，才起身道：“您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您。” 她转身推门而出，再次挂好铜锁，踩着积雪往回赶。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苏瑶换了件豆绿暗纹褙子，领口几枝兰草绣得清雅，外头罩了件银灰鼠绒斗篷，风帽边缘落着细软绒毛，将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拢在当中。
春桃替她在唇上点了些胭脂，低声道：“外头风硬，大小姐仔细冻着。”
主仆二人踏出房门，庭院里梅枝挂霜，在渐起的晨光里折出清冷微光。苏瑶扶着春桃的手慢慢走着，绣鞋踩在碎霜上发出细响。她将半张脸往绒毛里埋了埋，深吸一口气——那冰冽寒意沁入肺腑，却再无往日那股沉涩滞重之感。
荣安堂里暖意融融，余氏端坐在主位上，穿着件酱色织金寿字纹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根赤金镶宝石的簪子绾着。她脸上皱纹不多，只是眼神有些浑浊，却透着股威严。柳氏和苏婉站在一旁伺候着，二房的婶母李氏和苏明轩也在。
苏瑶刚走进门，就听见余氏咳嗽了两声：“瑶丫头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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