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王序被窗外的雷声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梦里又是那间熟悉的办公室，父亲倒在会议桌上，鲜血染红了文件，债主们的嘶吼声和相机的快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困在原地。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照亮另外三个宿友熟睡的脸。赵磊的鼾声震天，上铺的安徽小伙蜷缩着身子，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嘴角还挂着笑。王序看着他们，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有人能安稳入睡，竟是此刻最奢侈的事。
他摸黑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灌进来，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像一块沉甸甸的黑布，压得人喘不过气。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看来要来了。
他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手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纱布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痒。他想起昨天李娜递给他的那颗水果糖，甜丝丝的味道好像还在舌尖，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好不容易熬到六点，王序起身洗漱。宿舍的水龙头在走廊尽头，水流细小，还带着铁锈味。他用冷水泼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的青黑像化不开的墨，头发又白了几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林默，发什么呆呢？赶紧走，不然食堂的包子就没了！”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我帮你占了位置，快走吧。”
王序点点头，跟着赵磊往食堂走。刚走出宿舍楼，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两人赶紧加快脚步，可没走几步，暴雨就倾盆而下，像是天上破了个洞，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瞬间就把衣服浇透了。
“妈的，这雨也太大了！”赵磊骂了一句，把塑料袋顶在头上，“赶紧跑，不然要迟到了！”
王序跟着赵磊在雨里狂奔，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路又滑又泥泞，他好几次差点摔倒。身上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沉，手指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湿，传来一阵刺痛。
好不容易跑到食堂，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头发滴水，衣服往下淌水，引来不少人的目光。王序低着头，找了个角落坐下，心里又羞又恼。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以前就算下雨，也有司机开车接送，有保镖撑伞，哪里受过这种罪。
赵磊毫不在意，买了西个包子、两碗豆浆，把其中两个包子和一碗豆浆推到王序面前：“赶紧吃，热乎的，吃完身上能暖和点。”
王序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温热的豆沙馅在嘴里化开，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他低头喝着豆浆，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生怕看到他们异样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把伞。是李娜，她穿着一件蓝色的雨衣，头发用围巾包着，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看到王序和赵磊浑身湿透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头，把其中一把伞递过来：“怎么不撑伞？这么大的雨，很容易感冒的。”
“别提了，早上走得急，忘了拿伞。”赵磊接过伞，嘿嘿笑了笑，“还是李娜你细心，知道今天有雨。”
李娜没接话，目光落在王序身上，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苍白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你的手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雨水弄湿？”
王序抬起手，纱布己经湿透了，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红色。“没事，不疼。”他低声说，不想让她担心。
“怎么会没事？伤口沾水容易感染。”李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赶紧擦擦，一会儿去医务室换块纱布。”
王序接过纸巾，心里暖暖的。他低头擦着脸上的雨水，耳边传来李娜的声音：“我今天早上看到宿舍楼下有卖雨衣的，十块钱一件，你去买一件吧，总不能天天淋雨。”
“嗯，好。”王序点点头，心里有些感动。他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竟然会有人这么关心他。
吃完早饭，雨还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王序拿着李娜给的伞，跟着赵磊往车间走。伞是普通的塑料伞，伞骨有些弯，伞面也有些破旧，但遮雨还是没问题的。王序走在雨中，听着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心里竟有了一丝安全感。
到了车间，张组长看到王序浑身湿透的样子，脸色很不好看：“林默，你怎么搞的？第一天上班就迟到，还弄得这么狼狈，是不是不想干了？”
王序低着头，想解释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赵磊赶紧替他解围：“张组长，今天雨太大了，路上不好走，所以来晚了，下次不会了。”
张组长瞪了赵磊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赶紧去换身干衣服，别在这里杵着，影响大家干活。”
王序点点头，赶紧去更衣室换衣服。更衣室里没有暖气，冷得像冰窖。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飞快地换上。衣服是他昨天在地摊上买的，很便宜，质量也不好，但至少是干的。
换好衣服，王序回到工位上，李娜己经开始干活了。看到他回来，李娜抬头冲他笑了笑：“换好衣服了？手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挺好的。”王序摇摇头，拿起手套戴上，开始干活。
也许是因为昨天练了一天，今天王序明显熟练了很多，虽然还是会出错，但至少能跟上流水线的速度了。李娜偶尔会侧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拧歪了螺丝，就悄悄用手肘碰他一下，提醒他调整角度。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序去宿舍楼下买了一件雨衣，红色的，很鲜艳，十块钱。他拿着雨衣，心里想着，明天再也不会被雨淋了。
下午，雨渐渐小了，太阳也出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的清新。王序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也轻松了些。他想起昨天张律师发来的短信，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他知道，现在担心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快下班的时候，王序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可能是早上淋雨着凉了。他想请假去厕所，可看着流水线上堆积的零件，又不好意思开口。李娜看出了他的异样，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肚子疼。”王序摇摇头，想继续干活。
“别硬撑了，赶紧去厕所吧，这里我帮你盯着。”李娜把他面前的零件拉到自己这边，“快去快回，不然张组长该骂人了。”
王序点点头，感激地看了李娜一眼，转身就往厕所跑。
从厕所回来，王序看到张组长正站在他的工位前，脸色阴沉地看着李娜：“李娜，你是不是闲得慌？自己的活不干，帮别人干什么？”
李娜站起身，小声说：“张组长，林默他不舒服，去厕所了，我帮他赶一下进度。”
“不舒服就请假，别在这里影响别人！”张组长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刚回来的王序身上，“林默，我告诉你，这里不是你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滚蛋！”
王序低着头，握紧了拳头，心里很生气，却又不敢发作。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资格和张组长叫板，只能忍。
李娜看出了他的委屈，赶紧说：“张组长，是我主动帮他的，不关他的事，你别骂他了。”
张组长瞪了李娜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下次再这样，两个人一起罚钱！”
张组长走后，王序看着李娜，心里又愧疚又感激：“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张组长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李娜笑了笑，露出两颗梨涡，“赶紧干活吧，不然今天又要加班了。”
王序点点头，拿起螺丝，开始干活。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快熟练起来，不能再给李娜添麻烦了。
下班的时候，夕阳己经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橙红色。王序拿着雨衣，跟在李娜和赵磊身后，往宿舍走。路上，赵磊还在骂张组长不是东西，李娜则在一旁劝他别生气。
王序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他想起了以前的生活，虽然奢华，却充满了算计和虚伪，从来没有过这样简单的快乐。也许，这就是平凡的幸福吧。
回到宿舍，王序把雨衣挂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夕阳，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未来有多难，他都要好好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关心他的人。他要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尽快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那些他在乎的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场暴雨，不仅淋湿了他的衣服，也淋湿了他的心。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氏集团继承人，而是一个在底层挣扎求生的“林默”。而他和李娜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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