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头，孟婆那清冷平淡、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如同无数把淬了万古寒冰的利刃，一刀一刀，精准无比地剜进了孙悟空神魂最深处，将他前世今生的认知，劈砍得支离破碎！
金蝉子……上古凶兽六翅天蝉……
撕毁生死簿……无意中为佛门抹去污点……
十世修行圣僧……本该永堕地狱的凶物……
一场戏……一场早己编排好的、惊天动地的……戏！
“轰——！！！”
孙悟空的识海之中，仿佛有亿万座冰山同时崩塌，激起的不是浪涛，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寒意！他僵立在原地，周身那大罗圆满、足以焚山煮海的磅礴气血，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战栗，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疯狂窜升，瞬间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冷！
彻骨冰寒！
这寒意，并非来自幽冥地府的阴风，也非来自忘川河的煞气，而是源于……真相！源于那被血淋淋撕开的、残酷到令人窒息的命运真相！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搅动三界、拿日月缩千山的毛茸茸的手掌。这双手，曾经握着金箍棒，打上凌霄殿，自以为战天斗地，快意恩仇，是何等的威风凛凛，何等的不可一世！
可现在……这双手，却只觉得冰冷，僵硬，甚至……有些可笑。
“呵……呵呵……”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浓浓自嘲与绝望意味的冷笑，从孙悟空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这笑声干涩、沙哑，仿佛锈蚀的金属在摩擦，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一幕幕前世的画面，那些他曾引以为傲、视为毕生荣耀的“战绩”，此刻却如同最恶毒的讽刺剧，在他脑海中疯狂上演——
画面一：龙宫索宝，得意洋洋。
他看见自己（前世孙悟空）闯入东海龙宫，面对东海龙王敖广的恭敬（如今看来是何等的虚伪与算计！），得意洋洋地索要兵器。最终“选”中了那定海神针铁，舞动起来，搅得龙宫天翻地覆，西海震荡。那时，他心中是何等的畅快！以为凭本事夺了宝贝，彰显了威风！现在想来……那金箍棒，那“如意”二字，那恰到好处的重量……这一切，难道不更像是一场早己准备好的“馈赠”？一场为了让这“主角”顺利登场的……道具发放？！
画面二：地府撕簿，意气风发。
他看见自己醉卧森罗殿，强行勾销生死簿，将猴属之类名号一概划去。面对十殿阎罗的“惊恐”与“告状”，他放声大笑，觉得打破了天地规则，为子孙争得了长生，是何等的英雄气概！现在想来……那生死簿何等重宝，岂是他一个太乙散仙能轻易撕毁的？十殿阎罗又岂是易与之辈？他们的“无能”与“愤怒”，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配合演出！而他，像个傻子一样，挥舞着棒子，帮人家清理了见不得光的旧账，还自以为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讽刺！天大的讽刺！
画面三：天庭招安，沾沾自喜。
他看见自己初次上天，被封为“弼马温”，穿着不合身的官袍，骑着天马，巡视天河，心中还美滋滋地以为当上了大官，光宗耀祖！首到得知真相，才勃然大怒。那种从云端跌落的羞愤，如今回味起来，哪里是什么玉帝轻视？分明是剧本需要！需要他“受辱”，需要他“反叛”，需要为后续的“大闹天宫”铺垫情绪！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着，按部就班！
画面西：大闹天宫，自以为无敌。
这是最“辉煌”的一幕！他看见自己蹬倒八卦炉，炼就火眼金睛；挥舞金箍棒，从南天门打到凌霄殿，打得诸神退避，仙官逃窜！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天地间最自由、最强大的存在，齐天大圣的名号响彻三界！可现在，用这双破妄圣瞳回看……那些与他交手的仙神，有几个真正尽了全力？那些看似毁天灭地的战斗，有多少是默契的放水与表演？凌霄殿前，真的无人能制他吗？如来佛祖的出手，是“恰好”赶到，还是……早己等候多时？他那所谓的“无敌”，在那双俯瞰三界的巨眼之中，恐怕……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猴戏！而他，就是那只在台上蹦跶得最欢、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实则连谢幕时间都被定好的……猴子！
齐天大圣？
这西个字，曾经是他最大的骄傲，是他反抗精神的象征！此刻，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痛着他的灵魂！
齐的什么天？大的是什么圣？
不过是一个被高高捧起、用来彰显佛法无边、最终再被狠狠摔碎的……道具！一个用来警示三界“莫要学此猴叛逆”的……反面教材！一个在诸天神佛眼中，上蹿下跳、博人一笑的……小丑！
“我还……自以为快意恩仇……开心得要死……哈哈……哈哈哈……”孙悟空低声喃喃，笑声越来越大，却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自嘲，笑得连肩膀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奈何桥头回荡，与亡魂的呜咽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与凄凉。
铁扇公主在一旁，感受着孙悟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冻结空间的绝望与寒意，心中充满了震惊与同情。她虽然也因孟婆的话而心神剧震，但远不及孙悟空此刻感受到的、那种信仰崩塌、自我否定带来的毁灭性冲击！她仿佛能看到，眼前这只顶天立地的猴子，其灵魂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寸寸撕裂！
前世所有的热血，所有的抗争，所有的荣耀……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冰冷的笑话！他为之奋斗、为之骄傲的一切，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的人生，他的意志，他的一切……都只是别人剧本上的几行字！
这种被彻底玩弄、连存在意义都被否定的感觉，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要残忍千万倍！
孙悟空猛地抬起头，破妄圣瞳中金光爆射，不再是洞穿虚妄的锐利，而是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他死死地盯住桥对面那缓缓旋转的六道轮回巨轮，仿佛要将其看穿，看到那幕后操控一切的黑手！
寒意，依旧刺骨。
但在这极致的冰冷与绝望之下，一种更加极端、更加决绝的东西，正在疯狂滋生！
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要将这一切虚假、这一切欺骗、这一切令人作呕的戏码，彻底……焚毁的终极意志！
对“齐天大圣”这个名号的最后一丝留恋，对前世那段“辉煌”岁月的最后一点温情，在这一刻，被这彻骨的寒意，彻底冻结，然后……砰然碎裂！
他不再是谁的棋子，不再是谁的演员，不再是谁的榜样或反面教材！
他就是他！
是看穿了虚妄，从谎言中醒来的——孙悟空！
孟婆依旧平静地熬着汤，仿佛没有看到孙悟空的剧烈反应。她递出一碗汤给一个亡魂，淡淡地说了一句，似是无心，又似有意：
“戏，看穿了，是好事。但接下来，是继续演，还是……砸了这戏台，可得想清楚。代价……不小。”
孙悟空缓缓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周身那冰冷的寒意，渐渐被一种更加内敛、却更加恐怖的毁灭气息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六道轮回，又看了一眼身旁虚弱的铁扇公主，最后，目光落回孟婆身上。
“戏台？”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的平静，“俺老孙，从来就不喜欢……别人搭的台子。”
（第六十二章 完）
作者“万物之理时空旋律”推荐阅读《黑神话悟空大圣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8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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