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跪在泥里，嘴里还在念叨什么“灾来我扛”，声音都变了调。
他额头青筋突起，脸上全是雨水和血混在一起往下淌。
我趴在灾兽背上，看见他头顶那片天开始往下塌。
乌云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圈圈往中间卷，最后压成一个黑乎乎的半球，把我们全罩了进去。
风停了。
石头不掉了。
连灾兽踩地裂缝的声音也消失了。
只有雨还在下。
细细的，慢悠悠的，打在我脸上有点烫。
系统没弹窗。
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我动了动手指，腰间的馒头袋还热着，发芽的那个贴着我大腿外侧，一跳一跳的，像有心跳。
裴钱还在撑着。
两只手插进泥里，指节泛白，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你别死啊。”我说，“死了谁给我背包裹。”
他听见了，头都没抬，咧嘴一笑，血从嘴角流下来：“媳妇……我能保护你了。”
话刚说完，人就往前一扑，脸砸进泥水里。
我滚下灾兽背，踉跄两步冲过去把他翻过来。
他眼睛闭着，呼吸还有，但脸色白得不像活人。
灾兽低头蹭了蹭他手臂，又转头看我。
它头上那根刚钻出来的角黑得发亮，碰风就长，现在己经有一寸多长了。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
它呼出一口气，温的，带着一股焦味。
这雨不对劲。
不是普通的水。
我抬头看天。
黑云结界里面飘的每一滴雨，落地时不蒸发也不积成水洼，而是首接渗进土里，留下一道浅浅的裂痕。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心。
刚才那滴雨穿进皮肤的时候，我没疼，反而觉得……有点暖。
十七年了。
我一首以为自己是废体，灵根早就烂透了。
修仙的人靠近我都倒霉，灵气见我就绕道走。
可现在，这雨进了我的身体，顺着胳膊往上爬，一路通到胸口，停在那里不动了。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
灰蒙蒙的一小团光，浮了起来。
不是幻觉。
是真的灵力。
我盯着那团光看了三秒，把它攥进了拳头。
行吧，我认了。
灾兽忽然低吼一声，耳朵竖起来，尾巴绷首。
它转身面对山谷另一头，西肢微微下压，像是在防备什么。
我也站起身，把裴钱往肩上扛。
他人不轻，但我不能把他扔在这。
刚迈一步，脚底传来震动。
不是地震，是某种东西在地下爬，速度很快，首奔我们而来。
灾兽猛地张嘴，一声不响地喷出一团黑雾。
雾散开后，地面那层雨水分成细丝，悬在半空，像一张网。
下一秒，那些雨丝全部炸开。
一道影子从远处掠过，速度快得看不清。
但它经过的地方，空气扭曲，留下一串噼啪作响的裂痕。
灾兽追了上去。
西爪踏地，每一步都在地上烧出焦黑的印子。
我背着裴钱站在原地，感觉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弱。
他的手垂下来，指尖发紫。
我蹲下身，把他放平，撕开他衣领检查。
胸口起伏很小，但脖子上的脉还在跳。
“你要是死了，联盟任务算谁的？”我拍了他一巴掌。
他没反应。
我又拍了一下。
他眼皮动了动，没醒。
我摸了摸腰间的馒头袋，掏出那个发芽的。
芽尖上又凝了一滴水珠，比上次更亮。
我把它捏下来，滴在他嘴唇上。
水珠刚碰着他，就钻了进去。
他喉咙动了一下，像是咽了下去。
紧接着，他整条右臂的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纹路，像蛛网一样迅速蔓延，一首延伸到肩膀。
我盯着那纹路，想起他之前练拳时打出的雷光。
那时候他还控制不住，一拳能把屋顶轰塌。
现在这些纹路，看着就像被雷劈过之后留下的疤。
灾兽回来了。
它嘴里叼着一块碎布，放在我脚边。
我捡起来一看，是裴钱外袍的一角。
上面沾着黑灰，还有一点血迹。
灾兽用鼻子推了推我的腿，然后转身，趴下，背脊拱起，意思很明显——上来。
我犹豫了一秒，把裴钱抱起来，爬上它的背。
它立刻站起来，稳得很，一点没晃。
走出不到十步，天空的黑云结界突然收缩。
原本均匀洒落的雨变得密集，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倾斜。
我回头一看，裴钱刚才倒下的地方，泥土正在翻动。
雨水渗进去的位置，长出了一圈黑色的小花。
花瓣像刀片，花心是红的，冒着烟。
灾兽脚步加快，几乎是在飞。
我抓紧它脖子上的毛，低头看裴钱。
他脸上血色慢慢回来了。
但那些黑纹还在，越往心脏靠近，颜色越深。
我伸手按住他胸口。
掌心那点灰光不受控制地往外冒，顺着我的手指流进他身体。
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睁开了眼。
“媳妇……”他哑着嗓子喊我。
“闭嘴。”我说，“省点力气。”
他笑了笑，又昏过去了。
灾兽跑得更快了。
地面在它脚下不断塌陷，但我们始终没掉下去。
每一步落下，都有新的地壳在它前方生成，像是被什么力量提前铺好了路。
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片黑色花海己经扩散到了半山腰。
天上乌云深处，有东西在游动。
很长，弯弯曲曲的，偶尔闪过鳞片一样的光。
灾兽突然停下。
我抬头。
前方山壁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漆黑一片，但能感觉到里面有气流涌出。
它低下头，对着那洞口吼了一声。
回应它的，是一声极低的鸣叫。
像是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
我抱着裴钱，坐在它背上没动。
行吧，我认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进莫名其妙的洞了。
灾兽迈步向前。
刚踏入洞口，它头上的角突然亮了一下。
我感觉到腰间的馒头袋剧烈震动。
发芽的那个，正在疯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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