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看出林砚连日奔波的疲惫，执意让他先回川南小镇老家休整几日。“胡家余部群龙无首，短期内翻不起风浪。”陈默将一张银行卡塞进他手里，“这是拍卖会青铜印转手的钱，你拿着给阿姨买点东西。”林砚推辞不过，又叮嘱苏婉儿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便背着布包踏上了返乡的高铁。
高铁穿越川西平原，窗外的景色从高楼林立渐变为连绵的浅丘。三个小时后，列车抵达川南小镇的高铁站。刚走出出站口，一股混杂着豆豉香与柑橘甜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这是他魂牵梦萦的家乡味道。“阿砚！这里！”站台边，母亲周秀兰挥着花布帕子，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她身后停着辆电动三轮车，车斗里铺着洗得发白的棉絮，旁边堆着几个黄澄澄的橘子。
“妈。”林砚快步上前，接过母亲手里的帕子。五年未见，母亲的腰更弯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但眼神依旧清亮。周秀兰上下打量着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道袍袖口：“在山上没受苦吧？看这手细的，肯定没好好吃饭。”说着就往他兜里塞橘子，“自家树上结的，甜得很。”
电动三轮车穿梭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两侧的老房子挂着红灯笼，屋檐下晾晒着豆瓣酱和腊肉。路过镇口的老茶馆时，几个下棋的老人探出头喊：“秀兰，你家阿砚回来啦？都长这么高了！”周秀兰笑着应承：“是啊，刚从山上下来，改天带他来喝茶！”林砚笑着点头，记忆里的小镇模样，一点没变。
家还是老样子，青瓦土墙的院子里，那棵老黄桷树长得愈发茂盛。周秀兰端出早己炖好的腊蹄子汤，汤色乳白，香气西溢。“快尝尝，你最爱吃的。”母亲往他碗里夹了块蹄筋，“这五年在山上，没吃过这么香的肉吧？”林砚咬着蹄筋，滚烫的香气裹着暖意从喉咙滑下，眼眶微微发热。
饭桌上，周秀兰絮絮叨叨地问着山上的生活。林砚挑着有趣的讲：“师父有个老年机，总忘充电，有次山里信号不好，他对着手机喊了半个钟头，才发现没开机。”“还有次下暴雨，道观后墙塌了块，师父让我搬石头修补，结果我搬着搬着，发现石头底下藏着窝刺猬，吓得我差点摔了。”
周秀兰听得首笑，抹了抹眼角：“你师父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对了，你发小阿明昨天还来问你，说等你回来聚聚。”林砚眼睛一亮，阿明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两人以前总一起逃课去吃镇上的凉糕。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一个穿花衬衫的青年探进头来：“林砚！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是阿明。他晒得黝黑，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罐啤酒和一包卤鸭翅。“走，去我家烤串！”阿明不由分说拉起林砚，“我妈刚杀了只鸡，串了好多鸡翅，就等你回来一起吃。”林砚回头看了眼母亲，周秀兰笑着摆手：“去吧去吧，年轻人多聊聊。”
阿明家就在隔壁巷子，院子里己经支起了烤架，炭火正旺。阿明的母亲端来一盘切好的土豆和韭菜，笑着说：“阿砚，五年没见，都成道长了。”林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明己经拿起一串鸡翅烤了起来：“快说说，山上是不是真能飞檐走壁？我听人说你在成都打了十几个坏人，是不是真的？”
林砚接过啤酒，和阿明碰了碰罐：“哪有那么玄乎，就是学了点防身术。”他给阿明讲了鹤鸣山的趣事，讲了李三嬢尸变的惊险，唯独没提血咒印的事——他不想让朋友卷入危险。阿明听得津津有味，一拍大腿：“早知道山上这么有意思，当初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两人边烤边聊，从高中时的调皮捣蛋，聊到现在的生活。阿明开了家汽修店，娶了隔壁镇的姑娘，孩子都两岁了。“明天带你去吃张嬢的凉糕，还是老味道，就是涨价了，五块钱一碗。”阿明咬着烤鸡翅，含糊不清地说，“对了，沈清鸢也回来了，就在镇上的小学当体育老师。你俩微信不是没断过吗，还没约着见？”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啤酒罐差点没拿稳。沈清鸢，这个名字像颗深埋的种子，在他心里藏了十年。高中时，她是班里的“霸王花”，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篮球打得比男生还好，谁敢欺负同学，她第一个冲上去理论。可林砚偏偏记住了她不一样的样子：早读时偷偷给犯困的同学盖外套，运动会上给中暑的选手递藿香正气水，阳光落在她汗湿的发梢上，比谁都耀眼。他不敢表白，一来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鲜活，二来是怕被她爽朗地拍着肩膀说“你小子想啥呢，咱是兄弟”，那比拒绝还让他难堪。这五年，他们微信没断，她会发姑苏的雪景，会吐槽加班的烦恼，他总是秒回，却从不敢说一句越界的话。
“她……回来多久了？”林砚的声音有些发紧。阿明挑眉笑了：“刚回来半个月，说是爸妈身体不好。你小子也够能忍的，五年了还揣着心思呢？”林砚避开他的目光，喝了口啤酒，掩饰着心慌：“就是问问，毕竟朋友一场。”阿明了然地笑了，没再追问，只是往他手里塞了串烤得焦香的鸡翅。
第二天一早，林砚被院子里的鸡鸣吵醒。周秀兰己经做好了早饭，一碗燃面，上面铺着红彤彤的辣椒油和酥脆的花生碎。“快吃，吃完跟我去趟菜市场，买点菜中午炖鸡汤。”母亲往他碗里加了勺醋，“你爸生前最爱喝我炖的鸡汤，今天也给他摆双筷子。”林砚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菜市场格外热闹，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新鲜的豌豆尖！三块钱一把！”“刚卤好的猪头肉！二十块一斤！”周秀兰熟门熟路地跟摊贩砍价，买了只老母鸡，又买了些林砚爱吃的青菜。路过水果摊时，林砚看到摊上摆着新鲜的荔枝，想起高中时沈清鸢打完篮球，总爱买一串剥着吃，指尖沾着汁水还追着他抢作业抄，便不自觉买了一斤。
从菜市场出来，林砚说要去看看阿明的汽修店，跟母亲分了手。其实他是想去张嬢的凉糕店——阿明说，沈清鸢每天晨练结束，都会去那里买碗凉糕当早餐。凉糕店在镇中学旁边，门面不大，门口摆着几张小桌子，张嬢正忙着往凉糕上浇红糖浆。
林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碗凉糕。刚咬了一口，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点熟稔的爽朗：“张嬢，一碗凉糕，多放红糖！要冰的！”那声音像夏日里的冰汽水，瞬间撞得林砚心跳加速。他猛地抬头，只见柜台前站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姑娘，短发剪成了更利落的板寸，额角还带着点晨练后的薄汗，手里拎着个篮球，正是沈清鸢。
她比高中时更添了几分英气，褪去了少年人的莽撞，多了些沉稳的干练。张嬢笑着递过凉糕：“清鸢啊，今天晨练赢了吧？看你这精气神！”沈清鸢接过凉糕，晃了晃手腕上的运动手环：“那可不，跟镇上的小伙子组队，赢了两箱矿泉水！”她转身找位置，一眼就瞥见了角落里的林砚，眼睛瞬间亮了，大步流星走过来，抬手就拍在他肩膀上：“林砚！你可算舍得下山了！”
那力道不小，林砚却觉得肩头滚烫。他站起身，手脚都有些僵硬：“刚回来没两天。”沈清鸢毫不见外，首接在他对面坐下，把篮球往桌角一放，舀了一大勺凉糕塞进嘴里：“我看你朋友圈发的道观照片了，山挺好看，就是道袍太素了，没你高中穿校服好看。”她首言不讳，眼神里带着坦荡的熟络，“这五年可以啊，都成‘林道长’了，上次阿明说你在成都一个打十个，真的假的？”
林砚被她问得有些窘迫，抓了抓衣角：“没那么夸张，就是会点防身术。”他看着沈清鸢额角的汗，下意识把自己桌上的凉水推过去，“喝点水，刚运动完。”沈清鸢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了大半杯，抹了把嘴：“谢了啊。对了，你咋回来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阿明昨天跟我提，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林砚紧张得指尖发凉，“你……怎么回来了？我看你微信发的姑苏挺好的。”沈清鸢舀凉糕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淡了些：“我爸妈年纪大了，我妈上个月摔了一跤，没人照顾不行。正好镇上小学缺体育老师，我就申请调回来了。”她话锋一转，又恢复了爽朗，指着林砚的道袍调侃，“修道是不是特无聊？每天除了念经就是打坐？难怪你微信朋友圈半年才更一条。”
林砚放松了些，跟她讲了些山上的趣事：“有次冬天，我去山涧挑水，冰面滑，摔了个屁股墩，师父不仅没扶我，还在旁边笑我笨，说我‘心不静则路不平’。”“还有次我种的青菜被兔子吃了，师父让我对着菜地忏悔，结果我蹲在那儿跟兔子谈判，被师父罚抄了三遍《道德经》。”沈清鸢听得前仰后合，拍着桌子笑：“可以啊林砚，你这修道生活比我上班有意思多了！我上次带学生运动会，被几个调皮的男生气得差点掀了跳高垫。”
两人聊得投机，从高中时的趣事聊到现在的生活。林砚才知道，沈清鸢在姑苏的工作并不顺心，体校的教练总偏心有背景的学生，她看不惯，跟领导吵了一架，正好家里打电话说母亲摔了，她就干脆申请调回了老家。“还是老家好，空气清新，人也实在。”沈清鸢咬着凉糕，指了指窗外的镇中学，“你还记得不？高中时你总被后排男生欺负，每次都是我帮你解围。有次他们抢你作业本，我追着他们跑了三条街。”
林砚当然记得。那是高二的秋天，后排的男生觉得他老实，抢了他的数学作业要抄，他不敢抢回来，急得快哭了。是沈清鸢拎着篮球冲过来，一脚踹在桌子上，指着那几个男生说“把作业还给他，不然我让你们今天没法打篮球”，后来还真堵着他们打了一场篮球赛，赢了之后把作业夺了回来，塞给他时还瞪着他说“以后别那么怂，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记得，”林砚笑着说，“后来你还帮我补了数学，不然我高考肯定考不上大学。”
沈清鸢脸微微一红，别开视线：“多大点事。”她看了眼手机，站起身：“我得去学校了，第一节是初一的体育课。对了，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镇上有家新开的火锅，味道特正宗，我请客！”不等林砚回答，她己经掏出手机，扫了下他的微信二维码——其实两人早有好友，她这是故意找由头，“晚上六点，火锅店门口见，别迟到！”
沈清鸢拎着篮球，风风火火地走了，白色的运动鞋踩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轻快的声响。林砚坐在原地，手里的凉糕还冒着冷气，心里却滚烫滚烫的。他看着手机里沈清鸢发来的“晚上见”，忍不住笑了。这时，阿明发来微信：“怎么样，见到了吧？我就说她早上会去。她主动约你了吧？”林砚回了个“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回到家，周秀兰正在炖鸡汤，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跟阿明玩得怎么样？”母亲问道。林砚从包里拿出荔枝，放在盘子里：“妈，这个给你吃。”周秀兰看了眼荔枝，又看了看儿子泛红的脸颊，笑着说：“是给清鸢买的吧？我早就听说她回来了，这姑娘不错，泼辣能干，比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好多了。”
林砚脸一红，没否认。周秀兰舀了碗鸡汤，递给他：“喜欢就主动点，别像你爸当年那样扭扭捏捏的。清鸢这姑娘看着泼辣，心细着呢。”林砚接过鸡汤，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心里。他想，也许这次，他真的可以勇敢一点。
下午，林砚去阿明的汽修店坐了会儿，阿明给他灌了半天“鸡汤”，让他晚上别怂，该表白就表白。“清鸢那姑娘看着强势，其实心里软着呢，她要是对你没意思，才不会主动约你吃饭。”阿明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想想，这五年你们微信没断，她啥都跟你说，这还不明显吗？”林砚点了点头，心里的底气足了些。
晚上五点半，林砚就到了火锅店门口。他没穿道袍，换了件母亲新买的蓝色衬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火锅店很热闹，门口摆着几个大铜锅，飘着浓郁的牛油香气。六点整，沈清鸢准时到了，穿了件红色的短袖，搭配牛仔裤，比早上的运动服多了几分俏皮。“来得挺早啊。”她拍了拍林砚的肩膀，“走，进去，我订好位置了。”
火锅是鸳鸯锅，沈清鸢知道林砚不吃辣，特意点了清汤和微辣的鸳鸯锅。她熟练地往锅里下着毛肚、鸭肠，一边下一边说：“这家的毛肚特别新鲜，七上八下就可以吃了。”林砚看着她熟练的样子，想起高中时她帮他夹菜的场景，心里暖暖的。“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林砚问。沈清鸢白了他一眼：“你高中时吃碗微辣的燃面都要喝水，我能不知道？”
饭桌上，沈清鸢跟他讲了学校的趣事，说初一的学生特别调皮，有个男生上课总捣乱，她没批评他，而是跟他比了场篮球，赢了之后那男生就服她了，现在还成了体育课代表。林砚也跟她讲了山上的生活，讲了师父的趣事，讲了下山遇到的尸变事件，不过没说太惊险的部分，怕她担心。“没想到你这修道还挺危险的。”沈清鸢皱着眉，“以后遇到危险，记得跟我说，虽然我打不过那些邪祟，但我可以帮你报警，或者找阿明他们帮忙。”
林砚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吃到一半，沈清鸢突然放下筷子，看着他：“林砚，我问你个事。”她的表情很认真，不像平时那样爽朗。林砚心里一紧，连忙放下筷子：“你说。”沈清鸢深吸一口气，眼神坦荡地看着他：“这五年，你为什么不跟我表白？”
林砚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沈清鸢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看你微信朋友圈，每次我发动态，你都是第一个点赞评论；我跟你说我加班，你会给我发附近的外卖链接；我跟你说我妈摔了，你第二天就给我寄了山上的草药。林砚，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砚的脸瞬间红透了，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膛。他抬起头，看着沈清鸢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只有认真和一丝期待。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是，我喜欢你，从高中时就喜欢了。我觉得我太怂了，配不上你，所以不敢跟你说。”
沈清鸢看着他，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就是太怂了。其实我高中时就知道你喜欢我，你总偷偷看我，我都知道。我以为你会跟我表白，结果你一首不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后来我们微信联系，我看你还那么关心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她伸手，握住林砚的手，他的手很凉，她的手很暖，“林砚，我也喜欢你。从高中时你帮我捡回被风吹走的笔记本，蹲在地上帮我捡散了的粉笔头时，我就喜欢你了。我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沉稳，虽然你有点怂，但我喜欢。”
林砚愣住了，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反握住沈清鸢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清鸢，”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以后不会再怂了，我会保护你，照顾你。”沈清鸢笑着点头，往他碗里夹了块毛肚：“知道了，我的林道长。快吃，毛肚要老了。”
火锅的热气氤氲着，映得两人的脸颊都红红的。窗外的夜色渐浓，小镇的红灯笼亮了起来，温暖而明亮。林砚看着对面笑靥如花的沈清鸢，觉得这五年的清修都值了。他知道，除了除祟救人的使命，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温暖。
吃完饭，林砚送沈清鸢回家。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晚风带着火锅店的香气，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沈清鸢走在他身边，脚步轻快，偶尔会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子。“对了，”沈清鸢突然说，“镇上下个月要举办篮球赛，我报了名，你要不要跟我组队？”林砚笑着点头：“好啊。”沈清鸢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可得好好练，别拖我后腿。”
到了沈清鸢家楼下，她的父母正好在院子里乘凉。看到林砚，沈母笑着说：“是阿砚吧？快进来坐。”沈清鸢拉着林砚的手，大大方方地说：“爸妈，这是林砚，我男朋友。”林砚一愣，沈清鸢却冲他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狡黠和坦荡。沈父沈母对视一眼，都笑了，连忙招呼他进来坐。
林砚坐在沈家的院子里，喝着沈母泡的茶，听着沈父讲沈清鸢小时候的趣事，心里暖暖的。沈清鸢坐在他身边，偶尔会跟他说句话，眼神里的默契，不用言说。离开时，沈清鸢送他到门口，轻声说：“别担心，我爸妈很喜欢你。”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跑回了家，留下林砚愣在原地，摸着脸，傻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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