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函。
强迫症。
讨厌不精确的一切。
讲台上，地中海数学老师在讲立体几何，唾沫横飞。
“嗞啦——！”
一只粉笔，在光滑的黑板上摩擦，棺材板般作响。
“……所以，根据余弦定理，我们可以得出，这个二面角的大小是……”老师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数据，粉笔头无意识地在空中点着。
“约等于98.213度。”刘函在心里默念，视线掠过那繁复的辅助线，答案像早己刻在那里一样清晰。
笔尖。
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个完美的圆，一遍又一遍。
分毫不差。
一种本能，像呼吸一样简单。
数字、图形、逻辑关系，在她脑中自成宇宙，秩序井然。
她为此拿了无数竞赛奖牌，也被贴上了“怪胎”的标签……
一个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只会与数字对话的——
机器。
李响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喂，函姐，下课去不去新开的那家‘数之谜’体验馆？听说里面的题目贼邪门。”
刘函没抬头，笔下的圆刚好闭合。“不去。营销噱头，浪费生命熵值。”
她追求的数学真理——纯粹、冰冷、优美，不是那种披着数学外衣的……
娱乐垃圾。
“叮铃——！”
放学铃声？！
“呵！”
是解脱公式，精准结束了这堂低效课。
学生们蜂拥而出，刘函才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她是值日生。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夕阳透过窗户，将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她拿起板擦，开始清理那道让她心烦意乱的几何题。
粉笔灰纷纷扬扬，是场无声的雪。
眼看黑板渐渐恢复大半的墨绿，她顿住了。
黑板的右下角，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不知是谁用白色粉笔，留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等式。
【 1 + 1 = 】
后面没有数字。
只有一个用粉笔狠狠戳出的、深深的点。那个点周围，粉笔灰呈现出一种放射性的裂纹，像蛛网，又像是……
某种凝固的爆发。
“谁干的恶作剧？”
刘函皱了皱眉。不精确，而且丑陋。
她伸手想去擦掉它。
“哗——”
指尖即将碰到等式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钻进她的骨髓，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她骨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根沉睡的琴弦就这样被无声拨响。
“啊……”
她缩回手，鬼使神差地，从粉笔槽里捡起一小段白色的粉笔头。
那段粉笔触手冰凉，不像粉笔，倒像一块寒冰。
然后，一种超越她意志的本能，驱使着她——
【2】。
当她写完最后一笔，收回手的刹那。
“啪嗒。”
一声轻响。
她手中的粉笔头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不，不是她摔碎的。是它自己……化为了齑粉。
与此同时，黑板上的那个等式，那个她刚刚写下的“2”，开始发生变化。
白色的粉笔痕迹，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浸染，迅速变得暗红，黏稠……最后，竟化作一道淋漓的鲜血，顺着光滑的黑板表面，缓缓滑落。
一滴，两滴……
滴落在水泥地上，溅开小小的、刺目的血花。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刘函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大脑，那台精密如超级计算机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解析”的警报。视觉信息、嗅觉信息与她固有的数学逻辑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1+1=2，这是公理，是宇宙的基石，不容置疑。
可眼前这一幕，算什么？
违反公理的……现象？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她颅腔内部、在她每一根骨头缝隙里共振的“意念”，幽幽地响起，带着亘古的冰冷与一丝……贪婪的喜悦：
【灵孙……】
【你终于……看到了‘题目’。】
刘函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教室里只有她，和那面正在淌血的黑板。
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碎裂成无数颤抖的金色光斑。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她待了三年的、熟悉到每一道刻痕的教室，此刻变得如此陌生而充满恶意。
那流淌的鲜血，在她那习惯于解析一切的眼睛里，不再仅仅是血液。它开始扭曲，变形，勾勒出无数细密如蚁的、活着的数学符号，它们蠕动着，低语着，向她扑来。
她骨子里的那种“天赋”，以前让她轻松摘取奖牌的天赋，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苏醒……
它变成一把钥匙，插入了一个她从未想象存在的、恐怖世界的锁孔。
并且，缓缓转动。
她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无形的几何结构，地面上蔓延着只有她能看见的函数曲线，而窗外原本正常的城市天际线，被一道道扭曲的、巨大的数学公式所笼罩，像牢笼的栅栏。
那个声音还在她骨子里轻笑：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第一课：生存，从解题开始。】
刘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修长，适合握笔的手。
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或许也有一点），更多的是因为一种……被挑衅的愤怒。
有什么东西，竟敢玷污她心中最神圣、最纯粹的数学？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粉笔灰味混杂，令人作呕。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以超越平常的速度运转。
分析现状，建立模型，寻找变量……
然后，她重新看向那面淌血的黑板，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锐利的、近乎疯狂的探究欲。
“题目？”
“错误的前提，导致荒谬的结论。这不符合逻辑。”
她轻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带着回音。
“那么……”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也对着自己骨子里那个苏醒的东西说道：
“告诉我，出题人是谁？评分标准……又是什么？”
寂静无声。
只有血滴落的声音，答，答，答。
像死亡的倒计时。
又像另一场考试，开始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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