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来自“Z”的短信，像一枚淬毒的钩子，悬在林凡的心头。
他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只是任由那串号码和那段文字，像烙印一样刻在手机里，也刻在他的脑海里。周琛在等他，等他被屈辱和猜忌吞噬理智的那一刻。
而苏曼，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状态的不对劲，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交代工作时语气更冷，距离感更强。那扇总裁办公室的门，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这种僵持和压抑，几乎让林凡窒息。他感觉自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看得见外面的一切，却无法动弹，只能慢慢被凝固。
转机出现在三天后。
苏曼将他叫进办公室，扔给他一份文件，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准备一下，晚上陪我去‘云顶会所’见个人。”
林凡拿起文件，瞳孔微缩。这是一份关于城北一块极具开发价值的地皮的背景资料，而今晚要见的人，是国土资源局的一位实权人物，姓赵。这种性质的会面，敏感而关键。
“苏总，这种场合，我去……合适吗？”林凡忍不住问。他深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佳，更担心在这种关键场合因为情绪而坏事。
苏曼抬眸，冷冷地看着他：“怎么？还在想那些无聊的事情？林凡，我付你薪水，不是让你来演内心戏的。如果你连最基本的情绪控制都做不到，现在就可以滚蛋。”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一种刻意的羞辱。
林凡的拳头在身侧骤然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股被当作替身的屈辱感，混合着此刻的难堪，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低下头，避开苏曼冰冷的视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明白了。”
晚上，云顶会所。
隐秘的包间里，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赵处长是个面色红润、说话滴水不漏的中年男人，酒量极好。苏曼一改平日的冷傲，言笑晏晏，周旋敬酒，姿态放得很低。
林凡坐在一旁，主要负责倒酒、添茶，偶尔在苏曼的眼神示意下补充几句无关紧要的技术参数。他努力扮演着合格助理的角色，但内心的波澜始终无法完全平复。他看着苏曼对赵处长巧笑倩兮，看着她在权力面前收敛锋芒，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刺痛感，在他心里蔓延。
他忍不住想，她对那个照片里的年轻男子，是否也曾这样放下过身段？
酒过三巡，赵处长的话开始多了起来，暗示着对这块地皮感兴趣的人很多，程序上可能会“比较复杂”。苏曼微笑着，又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早己准备好的、薄薄的信封，动作自然推了过去。
“一点心意，给赵处长的公子买点学习资料。”
赵处长眼睛眯了眯，手指在信封上轻轻敲了敲，没有立刻收下，反而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林凡身上：“这位林助理，年轻有为啊，是苏总从哪里挖来的高材生？”
苏曼笑道：“赵处长过奖了，小林是……”
就在这时，林凡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短信提示音。在这种场合，本不该理会，但鬼使神差地，林凡借着桌布的掩护，飞快地瞥了一眼。
还是那个未知号码（Z）。
“赵明辉（赵处长）最近在境外账户有一笔来路不明的资金流入，证据在我手里。想办法让苏曼放弃城北的地，或者，让赵明晖拒绝她。事成，证据给你，足够你在苏曼面前证明你的价值，而不是当个影子。——Z”
林凡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周琛！他不仅知道今晚的会面，甚至连赵处长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他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摆脱“影子”身份的筹码，以及报复苏曼的机会。
他该怎么办？
是继续忠于这个把他当作替身、对他呼来喝去的女人？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借助周琛的力量，挣脱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助理？”赵处长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过来。
苏曼也微微蹙眉，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林凡抬起头，迎上苏曼的目光。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掌控感，也看到了一丝因为他的异常而升起的不耐烦。
那一刻，被当作替身的屈辱，连日来的压抑和猜忌，以及眼前这个摆脱命运的机会，像火山一样在他心中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对赵处长举起了酒杯：“赵处长，我敬您一杯。刚才听您谈起城市规划，深受启发。我们苏氏集团对城北地块是志在必得，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更是为了能参与到城市未来的建设蓝图中，贡献一份力量。”
他语气诚恳，姿态放得很低，说的话更是冠冕堂皇。
赵处长呵呵一笑，举杯抿了一口。
林凡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不过，我最近也听到一些风声，好像……周氏集团对这块地也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趣，据说他们的方案，在某些指标上，比我们更具‘灵活性’？”
他刻意加重了“灵活性”三个字，眼神若有深意地看了赵处长一眼，然后，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个还放在桌上的、苏曼推过去的信封。
赵处长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慌乱。他下意识地将那个信封往自己手边挪了挪。
苏曼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猛地转头看向林凡，眼神如同冰锥，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怒意！
林凡这句话，看似在竞争，实则是在点破周琛的存在，更是在暗示赵处长，苏曼的“心意”可能不如周琛的“灵活”！这几乎是在拆台，是在把即将到手的合作推向深渊！
林凡避开了苏曼的目光，心脏狂跳，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赌对了，赵处长果然更忌惮周琛可能掌握的“证据”，也更倾向于“灵活性”更高的出价者。
这场交易，黄了。
回程的车上，气压低得可怕。
苏曼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侧脸线条紧绷得像一座冰雕。
林凡坐在她旁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怒意。他知道，风暴即将来临。
车子停在林凡的公寓楼下。
林凡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车。
“为什么？”
苏曼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凡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林凡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在他关上车门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冷笑。
车子绝尘而去。
林凡站在寒冷的夜风中，看着那消失的尾灯，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拿出手机，看着Z发来的那条短信，缓缓地回复了三个字：
“谈谈吧。”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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