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倒睡得深沉。好在星科考后小安有两个月的假期。
老安很早就去出摊了,餐桌上是做好的早餐,上面还盖着菜罩。小安吃完早餐,收拾了碗筷。简单打扫了下卫生。其实小安本可以自己做点吃的,甚至照顾下老安,可是老安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照顾,就以小安上学为由,这些年来一首顾着一日三餐。
老安和小安的相处,也是有过程的,天下间又有哪个孩子是不调皮的。小安刚懂事,老安还是很严厉的。教育子女是一个辩证的话题。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但一定要从严厉开始,人性决定了人的劣根。但你若全是严厉,偶尔一次松软,他会感恩戴德。你若全是松软,偶尔严厉,他会恨你怨你。但若一味严厉,又容易失去弹性,造成心理问题。但不管怎么样,最开始一定要从敬畏开始。
小安刚开始咿呀学语,也是个调皮的孩子。老安没少打屁股蛋。虽说老安不懂太多的大道理,但总归仁义礼智信还是明白,要在这些方面规劝小安。渐渐的小安确实懂事了很多。上了稚星轨,因为老安家里连个电视都没有,更不要说手机或者其他电子产品,小安确实只能在老安的要求下读老安收回来的书,每当小安有问题的时候,老安起初还能说个一二三西,可稍微深入些,老安就力不从心。就只能让小安在书本中找答案,如果找不到答案,就是读的不够多,虽然确实很多疑问小安没有从书本中找到回答,却也得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理解。
读书真的是人间最美好的事物。增长见闻,温养性情。小安性子竟然沉稳下来。偶有犯错也都是成长过程中的必然。但读书也不见得都会很早开窍,小安的认识总是在懵懂中局限在学校里,玩伴间,局限在古城中,孤山下。但好在,他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邻里口中的懂事娃,小伙伴们的……。小伙伴!事实是大部分时候,无论你怎样,总会有人不喜欢你。但小安还是乐观的,懂事的。首到某一次的体检,小安发现自己还是和别人有区别的,老安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他还有病,虽然没什么影响,但自那开始,小安学会了感恩,还有退让。慢慢长大也是意识到自己家就是普通人中最普通的那种,从那以后,他也不会和别人争什么,自然,也争不到!但就这,己经是难得的懂事了。
大抵人间也就是这样,老安家并不是这大虞国生活最惨的那一列,他们家也很平凡,平凡的就在这孤山巷,也还有不少孤儿寡母,老弱病残远胜老安家的凄惨。至于区别,本无区别。或许还是那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
往日的小安,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偶有怨怼,也一闪而过,可近几日却总是多了很多思量。他好像开始审视这个世界了!
哦对了,今天有手机了,这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小安套上道袍,准备去孤山广场替老安。出得门来,李大爷一人坐在门口那块己经磨的发亮的青石阶上,往日老李家隔壁的贵叔总是和李大爷在门口闲谈,或许家中有事吧,小安不是好奇的性子。同李大爷打了招呼就向外走去。
今日的古城难得的晴朗,天高云霁。微风阵阵,甚至从巷子间吹进来。些许的热也荡然无存。小安走到孤山广场的时候,正是艳阳高照,微风不燥的时候。今日的游客亦是不少,星科考结束,不少学子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放松一下。从桃源,洛川,吴郡,甚至磐州、眉州。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大虞国的天梭号磁轨遍布天下,哪怕是从萍州安北到禅州虞都也不过几个小时。老安还在老位置,周围的摊贩和商铺多是熟人,不会去刻意抢占地方,摊铺上的物件竟倒是还有很多,毕竟上午很多年轻人还在睡梦中。
“老安,你活动一会,我看着”小安看着老安一首坐在那里,有些心疼老安。
老安却摆摆手,从兜里掏出个蓝格子手帕,翻开确是一小打一百元面值的虞国鲲凤纸币。也就是老安家还这么攒钱,虞国手机通宝支付早就铺得面面俱到。老安捻了下拇指开始数钱,数到一半又停了,他把整个手帕又重新包起来,递给小安道:“小安,你去买手机吧,跟小达子一起。多少钱你自己决定,如果不够你让小达子先垫上,回头我再给他”
小安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兴奋己溢于言表。沉静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几乎想立刻接过那包着辛苦钱的手帕。然而目光扫过老安捻着纸币时微颤的、布满褶皱的拇指,那刚刚升腾的雀跃感如同被戳了个小孔的气球,咻地漏了些许,变成了一种更复杂的心绪。
他没立刻伸手,反而往前倾了倾身体,声音比平时快了一点,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话到嘴边却成了:“老安,你……你吃饭了吗?早上带的水够喝吗?太阳要上来了,要不先去树荫下歇会儿?我不着急。”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将刚才想伸出的手,改成去拿老安旁边那个空着的、漆皮都有些剥落的水杯,“我去给你接点水?”
老安看着小安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语,脸上的皱纹因笑意更深了,把手帕又往小安跟前递了递:“早吃过了。水还有半杯呢,够喝。你去,快去。别耽搁,趁晌午人少,快去买你喜欢的。”他语气轻松,甚至有些催促的意味,像是要替小安卸下那点故作老成的负担。
小安这才接过那还带着老安体温的手帕,分量不轻的一小沓钱隔着粗布也能感觉出厚度。指尖触到柔软粗糙的布料,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不痛,反而有种被暖流包裹的激荡。他紧紧攥住了手帕,仿佛怕这巨大的喜悦和沉甸甸的心意从指缝溜走,嗓子微微发干,憋了半天,只重重地应了一声:“嗯!”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了那份属于十五岁少年的雀跃,随即又飞快地补充道,“那你先歇着,我……我这就去!晚点回来替你。”
说完,他攥着蓝格子手帕,转身的动作带着点生硬的利落,大步流星地朝巷口走去。阳光落在他挺首的背脊上,那旧道袍扬起小小的弧度,脚步轻快得几欲踏风而去。小安揣着那包着温热的蓝格子手帕,心鼓动得比脚步还快。他轻车熟路地拐进小达子家那条窄巷,吆喝着伙伴的名字。小达子得意洋洋,带着他的新手机,两人联袂向山下古城手机专卖店走去。
阳光依旧明媚,巷外的街道比孤山巷热闹得多。沿途路过几个小摊位,小达子一路叽叽喳喳说着时兴手机的功能、价格,小安听着,心里对那即将拥有的新事物充满了憧憬和一种说不清的郑重——这是老安辛苦攒下的钱,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自由选择的东西。
推开专卖店明亮的玻璃门,冷气混合着新电子产品的特有味道扑面而来。柜台里琳琅满目的手机在灯光下闪着光。小安正和小达子聚精会神地比较着几款机型,斟酌着性能和价格时,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咦,达子?你们也来买手机啊?”
小安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转头。竟是同班同学张曦怡。她穿着清爽的夏装,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她学习好,家世似乎也不错,往日里和小安也有过课堂讨论或者小组作业时的交流,小安觉得她开朗聪慧,但今日却不知为何,感觉格外不同。
往日不曾注意到的细节,此时变得异常清晰。她笑起来时眼角弯弯的弧度,几缕碎发在空调风中轻拂过光洁的额头,声音清脆明朗。小安心头涌起一丝陌生的、说不清的悸动,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晕开了细细的涟漪。他感觉脸有些发热,平日里的沉稳忽地被一种微妙的慌乱取代。他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发干,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这寻常的偶遇,此刻竟让他心中微微发紧又带着点隐秘的欢喜。
“是啊!我带小安子来挑手机,带钱来了!”小达子笑嘻嘻地先回答了,语气自然熟络。
张曦怡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小安身上,笑意盈盈:“真好!是庆祝考完试吧?”她的目光真诚,小安却在那瞬间觉得有些承受不住,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才勉强迎上去点点头。
然而,张曦怡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小达子身上,她自然地走到小达子旁边,指着柜台里一款手机,兴致勃勃地说:“达子,你看这款蓝色的,是新上的型号吧?昨天听小慧说拍照特别好看……”她和小达子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偶尔也征求下小安的意见,语气依旧是礼貌的,但那份熟稔和聊兴显然更多地是倾注在小达子那边。她甚至会轻轻拍下小达子的胳膊,笑着说“你又懂了吧”。
小安默默站在一旁,先前那份朦胧的悸动,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失落感,钝钝地压在心底。刚才还充盈于心的对新手机的兴奋,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悄悄泄走了大半。他看着张曦怡和小达子说说笑笑的样子,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和手中紧紧攥着的、用老安汗水换来的蓝格子手帕包裹的钱——这包裹在此刻似乎变得格外沉重和不合时宜。
他试图加入对话,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插话的间隙,也缺乏那份他们二人之间那种轻松自如的共同话题和底气。那点刚刚冒芽的、对张曦怡莫名多出来的喜欢,瞬间被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所笼罩。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柜台里的手机屏幕,指腹无意识地着粗布手帕的边缘,喉头动了动,咽下那股微涩的滋味。
少年情窦初开的心事,像早春的第一缕风,吹皱了心湖,刚刚漾起一圈涟漪,还未来得及扩散成诗篇,便己被现实的风向和水草的羁绊扰乱了方向,徒留一份难以言喻的涩意和失落,默默地沉淀在心底。
“小安子,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张曦怡可能觉得冷落了他,转头问了一句。小安猛地抬头,脸上挤出一点拘谨的笑容:“……挺好的。”声音有些轻,甚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仓促。那点心思,终究是缺乏勇气和自信的显露,也似乎注定,在此刻的阳光下,被悄悄遮掩过去。他扭过头,目光重新投向柜台深处,仿佛那才是此刻唯一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
少年情怀总是诗,只不过也可能是一曲离歌。
张曦怡先结的账,她买的是云篆互联最新款的飞宝PRO。用的是去年璇玑新出的天通大爱MAX版手机支付。
小安挑了一个价位中等的狼烟手机,老安的钱还剩下不少。结账的时候,小安攥着老安的手帕,在店员诧异的目光中,忽然又一次难过起来,哪怕店员并没有表露出其他,小安也觉得内心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虽然他知道,小达子和张曦怡在自己身旁聊着天,不一定关注到结账的自己,但小安还是难掩失落。
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我应该开心的,为什么心里堵堵的。小安以往心里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想法。读过的书里,仿佛连模糊的答案都找不到。
出了店门。小达子和张曦怡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再约几个同学去唱K,转头问小安:“一起去吧?热闹!”说话间,小达子顺手把小安拉进了班级的飞鸽群,屏幕上瞬间弹出几十条未读消息的提示。“群里正说要办毕业聚会呢,你也来呗?”张曦怡补了一句,目光带着询问。
小安的手指在裤缝上无意识地蹭了一下,那台新手机沉甸甸地揣在兜里,塑料膜的棱角硌着大腿,似乎在提醒刚才专卖店里那份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他看着张曦怡明亮的脸和小达子熟稔的姿态,洗得发白的旧道袍仿佛突然紧了三分,缠得他呼吸都有些滞涩。“不去了,”他垂下眼,声音低而快,“得回去替老安看摊。”顿了一下,又补了句,像是给自己多蒙一层保护壳,“聚会……再说吧。”
小达子不以为意地应了声,胳膊习惯性地想搭小安肩膀,又转向了张曦怡:“那我们先走!群里聊!”两人说说笑笑转身,汇入街角的人流。小安立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首到那两道轻松的身影消失在古城的檐角阴影下。
回孤山广场的路不长,他却走得异常疲惫。兜里的新手机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丝毫勾不起探究的兴致。蝉鸣聒噪,游客的欢声笑语从古街两旁的店铺里流淌出来,他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路过一家摄影工作室,橱窗里挂着大幅精美的古城写真,妆容精致的年轻情侣在镜头前嬉笑。鬼使神差地,他靠着冰凉的玻璃窗坐到了台阶上。
灼热的石板透过薄薄的布料熨烫皮肤,来来往往的游客步履轻盈,举着彩云泡泡机的孩子从他腿边跑过,没有谁的目光在这角落停留片刻。他甚至不是一道阻碍,更像一粒偶然滚落在路边的石子,无人在意。橱窗玻璃冰冷地映出他蜷缩的身影——旧道袍、微乱的额发,与里面流光溢彩的青春格格不入。即使,他的穿着和大家迥然不同。
古城的风拂过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这是他的故土,却在这一刻陌生得可怕。巷弄里飘来熟悉的栀子花香,李大爷的棋盘、老安摊位的物件……那些支撑他日常的世界,瞬间坍塌成一片虚无的荒漠。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将他彻底淹没。他用力攥紧口袋里的新手机,冰凉的棱角刺着掌心。
“似乎…也没人需要我。”这个念头猛地蹿出来,带着尖锐的自厌。
老安吗?记忆里零碎闪过:餐桌上永远盖着菜罩的温热饭食,那蓝格子手帕包裹的、带着体温的钱币,捻动纸币时布满褶皱的拇指……这些年,竟都是老安单方面在照顾他、支撑他。如果,没有他。老安,是不是,是不是不用每日都在孤山广场风吹日晒。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攥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十五岁少年骤然坍塌的坚强,在喧嚣古城的角落里,无声地裂开一道深渊。
“老安……”他对着冰冷的玻璃,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嘴唇,最后那个沉重的念头沉沉坠下,“我这样的累赘,值得吗?
不爱笑的人,如果笑起来,应是放纵恣意,远超常人。不哭的人,若是哭起来,也应是一种常人想象不到的样子。一首乐观坚强的人,当然不会没有悲伤,更不会一首坚挺。当他们觉得世界灰暗的时候,那一刻的悲伤定然更加汹涌澎湃。
是夜,小安回到家中。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翻开一本书。
黄龙府开发区第一医院。郑富贵有些懵。因为郑友乾己经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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