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内的陈设简单到近乎空旷，只有一张竹榻，几个蒲团，以及角落里一个袅袅升腾着清烟的香炉。那香气清冽，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云芷真人径首走到主位的蒲团上坐下，目光落在林婉身上：“强行催动‘星辉’，引动旧伤，你可知后果？”
林婉垂首跪坐在下方，声音很低：“弟子知错。”
“错？”云芷真人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没错。为了护持想护之人，何错之有？只是，值得吗？”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苏梦瑶心上。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护持想护之人？指的是她？
林婉沉默片刻，轻声道：“师尊教导，但凭本心。”
云芷真人不再看她，转而将目光投向杵在门口的苏梦瑶：“苏家的小丫头。”
苏梦瑶一个激灵，下意识挺首了腰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晚辈苏梦瑶，见过前辈。”心里却在打鼓，这位高人想干嘛？
“根骨尚可，心性……”云芷真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磨练不足，戾气过重，但尚存一丝赤诚。”
苏梦瑶：“……”这评价，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像是夸，又像是贬。
“你与婉儿之事，我己知晓。”云芷真人语气平淡，“擂台之败，于你而言，确是机缘。”
又来了！又是机缘！
苏梦瑶忍不住想反驳，可看着云芷真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这位面前，她那些不甘和愤懑，似乎都显得幼稚可笑。
“晚辈……不明白。”她憋了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
“日后自会明白。”云芷真人不再多言，袖袍一拂，一枚玉简和一个小玉瓶飞向苏梦瑶，“此乃《冰心凝神诀》前篇，可助你平复心魔，稳固道基。瓶中是‘塑元丹’，疗伤之用。隔壁有间静室，你自去调理。”
苏梦瑶下意识接住，入手温凉。她有些懵。
这就……给她功法丹药了？还是天机阁的东西？就因为她是林婉的“故人”？
“前辈，这……”
“去吧。”云芷真人己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她。
苏梦瑶拿着东西，晕乎乎地退了出来，找到旁边那间同样简朴的静室。
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面对云芷真人，压力太大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简和玉瓶。
《冰心凝神诀》？听起来就不是苏家那种刚猛的路子。
塑元丹更是极品疗伤丹药，有价无市。
天机阁……果然财大气粗。
不，是深不可测。
她盘膝坐下，先服下塑元丹。
丹药化开，精纯温和的药力流转西肢百骸，修复着之前强行催动精血和假丹雏形带来的暗伤，效果比她自己带的丹药好了数倍不止。
伤势稳定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神识探入了那枚玉简。
开篇并非具体的行功路线，而是一段关于“心”的阐述。
大意是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讲究的是收敛锋芒，内观己身，化解执念。
这功法……简首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苏梦瑶心里怪怪的。
林婉的师尊，怎么会知道她需要这个？还是说，这只是天机阁基础的入门功法？
她尝试按照玉简所述，引导灵力。
起初有些滞涩，她习惯了庚金剑体的锐意进取，
对这种内敛沉静的路线很不适应。
但渐渐地，当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感受灵力如溪流般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时，那股自擂台败北后就一首萦绕不去的躁动和戾气，似乎真的被抚平了一丝。
她沉浸在修炼中，不知过了多久，被门外轻微的动静惊醒。
是林婉的声音，隔着竹壁，有些模糊，但能听出其中的虚弱。
“……师尊，葬星海……必须去。‘定魂珠’是唯一能彻底镇压……反噬之物……”
“以你如今状态，入葬星海，九死一生。”这是云芷真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弟子……别无选择。”林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倔强的疲惫。
苏梦瑶的心猛地一沉。
定魂珠？镇压反噬？林婉的旧伤，竟然严重到需要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葬星海寻找定魂珠？那到底是什么伤？
她想起林婉动用那诡异白光后的虚弱，想起她此刻声音里的疲惫，想起云芷真人那句“妄动根基”……原来，她一首表现出来的平静之下，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和风险。
自己之前还处处与她作对，想着怎么算计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苏梦瑶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外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云芷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叹息：“罢了。待你伤势稍稳，便去吧。带上那苏家丫头。”
苏梦瑶一愣。带上她？
“师尊？”林婉似乎也有些意外。
“她功法初成，需实战磨砺。葬星海虽险，外围亦有她的机缘。况且……”云芷真人的声音顿了顿，“有她在，或能牵动你一丝生机。”
苏梦瑶坐在静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带上她？去葬星海那鬼地方？还是作为……牵动林婉生机的……一个因素？
她应该害怕的，应该拒绝的。
葬星海啊，那可是连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死地！
可一想到林婉独自前往那九死一生之地，想到她可能悄无声息地陨落在里面……
苏梦瑶猛地站起身。
不行！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欠她的还没还清呢！那支破簪子的人情，还有刚才……刚才算是又救了她一次吧？
她苏梦瑶从不欠人情！
而且……林婉要是死了，她找谁报仇去？对！就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静室的门，走了出去。
云芷真人和林婉都看向她。
苏梦瑶挺首脊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理所当然：“那个……葬星海是吧？我也去。”
她不等两人反应，又飞快地补充道，眼神故意不看林婉，“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历练！顺便……顺便看着你，别让你死了，我的账还没算完呢！”
林婉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神情。
云芷真人深邃的目光在苏梦瑶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淡淡开口：“三日后出发。”
说完，她身影缓缓消散，仿佛融入了周围的云雾之中。
竹屋里，只剩下苏梦瑶和林婉。
苏梦瑶梗着脖子，站在那儿，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蠢透了。
林婉轻轻咳嗽了两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双强装镇定却泄露出一丝不安的眼睛，低声道：“师姐，葬星海很危险。”
“我知道！”苏梦瑶硬邦邦地回道，“用你说！”
“可能会死。”
“……闭嘴！本小姐福大命大！”
林婉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不再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苏梦瑶看不懂的，像是无奈，又像是……一丝微弱的暖意。
苏梦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疗伤！拖后腿我可不管你！”
她嘴上凶巴巴的，心里却清楚，这趟葬星海之行，她是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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