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沈星洛便被唤至江母所居的松鹤堂正厅。
厅内烛火通明,映得江母那张刻薄脸愈发阴沉。
她端坐主位,手边赫然放着那本沈氏妆奁录,江怜心打着哈欠坐在下首满脸不耐。
“给母亲请安。”沈星洛依礼福身,姿态无可挑剔。
江母嗯了一声,目光如钩子般落在她身上,开门见山:“既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便首说了。”
“你既嫁入我江家,你的嫁妆,自然也该交由公中统一打理,方显和睦,也免得外人说我江家贪图你的银子。”
她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索要别人的私产是天经地义。
沈星洛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犹豫:“母亲,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嫁妆乃女子私产,律法亦有明证。”
“规矩?”江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江府,我的话就是规矩!”
“景书如今在朝中打点,处处需要银钱,你作为他的正妻,理当倾力相助!”
江母眼神犀利地盯着她,“莫非你心存二意,不愿为夫君,为这个家付出?”
只要她说不愿,一顶不贤不孝的大帽子瞬间扣了下来。
江怜心在一旁帮腔,语带讥讽:“就是,嫂嫂,你那么多铺子田庄,自己又管不过来,交给母亲帮你打理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
沈星洛垂眸,沉默片刻,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挣扎过后的“顺从”,轻声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思虑不周。”
“只是那城西的永业田庄和东市的绸缎铺,地契房契皆在我父亲手中,说是待我…待我有所出后再交予我。眼下,怕是暂时动不得。”
她精准地报出了两个最偏远,收益也最不稳定的产业。
前世,这两个产业早早被江家榨干价值后弃如敝履。
江母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饿狼见到了肉。
她不在乎具体是哪个,她在乎的是沈星洛松了口。
只要开了这个头,剩下的还不都是她囊中之物?
“无妨!”江母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迫不及待,“既是你的嫁妆,迟早都是你的。”
“你先将能动的,好打理的,比如你名下那些现银,还有几处收益好的铺面先交过来,我也好帮你筹划,为景书的前程出力。”
“是,儿媳稍后便让丫鬟将账册和钥匙整理出来,送来给母亲。”沈星洛低眉顺眼地应下。
江母满意地点点头,自觉拿捏住了这个新媳妇,语气也“慈和”了几分,“这才是我江家的好媳妇。”
见自己的目的己经达到,挥了挥手,“好了,忙了一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午间家宴,莫要迟了。”
“儿媳告退。”沈星洛再次福身,姿态恭顺地退出了松鹤堂。
回到暂居的落雪院,春熙立刻屏退了左右,关上房门,急得眼圈都红了。
“小姐,您真要把嫁妆交给那老虔婆?那可是夫人留给您的心血啊!”
沈星洛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卸下沉重的头饰,铜镜中映出她冷静得近乎冷酷的面容。
“给她?”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我敢给,她也要有那个福气消受才行。”
她打开一个不起眼的妆奁底层,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瓶身冰凉,里面装着少许无色无味的粉末。
“这是清风散,服下后两个时辰发作,令人腹痛如绞,腹泻不止,但药性温和,不过虚脱几日,诊不出缘由。”
春熙从小跟在沈星洛身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瞪大眼睛:“小姐,您这是要给老夫人下药?”
“母亲今日‘辛苦’为我筹划,我这做儿媳的,总得聊表孝心。”沈星洛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
“去,将我带过来的那罐雪顶含翠找出来,用我带来的玉泉山的水,沏上一壶最浓的,亲自给母亲送去。”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就说…是我的一片孝心,请她务必品尝。”
那罐茶叶是御赐之物,极为名贵,江母定然舍不得分给旁人,必会独自享用。
而玉泉山的水性偏寒,与那清风散相遇,更能催发药性。
春熙瞬间明白了小姐的意图,眼睛一亮,接过白玉瓶,重重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帖!”
午时,家宴设在花厅。
除了江母、江怜心,还有几位昨日见过的旁支婶娘,显然是想看看新妇今日表现如何。
沈星洛准时到场,依旧是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江母因得了嫁妆的承诺,心情颇佳,破天荒地让她坐在了自己下首,还假意关怀了几句。
宴席过半,气氛看似融洽。
突然,端坐上首的江母脸色微微一变,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按住了腹部。
她皱了皱眉,强忍着不适,试图维持仪态。
然而,那清风散的药效来得又猛又急。
不过片刻,江母额角便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腹中如同刀绞,咕噜作响的声音在逐渐安静下来的花厅里隐约可闻。
“母亲,您怎么了?”江怜心最先发现不对,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江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试图起身,却双腿发软差点栽倒。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异响,带着不详的水汽,从江母身下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花厅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母身上。
只见她所坐的锦垫上,迅速氤氲开一小片深色不雅的湿痕,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气味缓缓弥漫开来。
几位婶娘立刻掩住口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嫌恶。
下人们也惊呆了,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江母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羞愤、难堪、惊恐交织,让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她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母亲!”江怜心失声惊呼,吓得后退了一步,眼底带着嫌恶。
沈星洛适时地上前一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江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
“母亲定是近日为府中事务操劳过度,伤了脾胃。快,快扶母亲回去歇息!”
她的话看似解围,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坐实了江母当众失仪的事实。
“你是嫌还不够丢人吗!”江母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怨毒得像要杀人,可她此刻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不够,当然不够!
沈星洛脸上的讥讽一闪而过,瞬间又露出温顺的神情。
这只是个开始,不将将军府搅得天翻地覆,怎么对得起她上辈子受的苦。
江母在贴身嬷嬷连扶带抱的遮掩下,几乎是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花厅,只留下那一片狼藉和满室异香。
家宴不欢而散。
沈星洛站在原地,看着江母消失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吐出两个字。
“活该。”
她微微侧首,对身旁同样惊魂未定的春熙递去一个眼神。
主仆二人目光一触即分。
第一局,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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