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盒精巧绝伦，一望便知是御制之物。
盒盖开启，内里膏体质地莹润，色泽，异香扑鼻，确非凡品。
沈星洛目光扫过，心中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借长公主之名，行害人之实，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妹妹有心了。”她不动声色，“如此贵重，妹妹自用便是。我平日疏于妆扮，怕是暴殄天物了。”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柳如烟岂容她拒绝，语气带上强硬，“这可是长公主殿下的恩赏，我既拿来，姐姐若不用，岂非辜负了殿下美意？”
她顿了顿，又继续劝道：“再者，姐姐天生丽质，稍加点缀，必是锦上添花，莫非姐姐是看不上长公主的赏赐？”
一顶大不敬的帽子重重扣下，由不得沈星洛拒绝。
沈星洛看着她志在必得的模样，心知这胭脂，今日是非接不可了。
她倒要看看，这里面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妹妹言重了。”沈星洛语气依旧平缓，“既是长公主赏赐，又是妹妹心意，我收下便是。”
见她松口，柳如烟眼中得色一闪，却得寸进尺。
“光收下怎么成，这等好物，需得立时用了才知妙处。”
“不如让妹妹亲手为姐姐上妆，也让姐姐瞧瞧效果？”
她必须亲眼看着这胭脂沾上沈星洛的脸，否则对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耍把戏丢掉，那不就白费她的一番用意。
沈星洛心底寒意凛然，目光再次落向胭脂，敏锐地捕捉到那莹润色泽下，隐着些许极细微与珍珠粉光泽迥异的颗粒。
若非她深谙此道且观察入微，绝难察觉。
是了，珍珠粉性本温和，但若掺入极细经特殊处理的矿物毒粉，短期无恙，甚至因滋养而容光焕发。
长期却会由内而外侵蚀肌理，导致肌肤失光、敏感、脆裂，终至皱纹斑点，甚至缓慢溃烂。
过程绵长，根源难查。
好阴毒的手段，竟想以此毁她容貌于无形。
柳如烟见沈星洛沉默，只当她不敢反抗，心中快意翻涌，几乎要亲手将那胭脂抹上去。
她身后的仆从个个眼神闪烁，等着看这场好戏。
沈星洛抬眼，迎上柳如烟急切的目光，忽然唇角微勾，漾开一抹浅笑。
那笑容清浅，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嘲讽，让柳如烟心头莫名一悸。
“何必劳烦妹妹。”沈星洛伸手，拿起胭脂盒，指尖轻抚过光滑盒面，“既是长公主所赐，我自当好好体会。”
她语气平淡，打开盒盖，用指尖蘸取少许嫣红膏体。
那抹鲜红，衬得她指尖愈发白皙如玉。
柳如烟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她的动作。
然而，沈星洛并未首接涂于面颊，而是先将胭脂轻轻点在了左手腕内侧，缓缓揉开。
动作优雅，彷若只是在试色。
“姐姐这是？”柳如烟一怔，不解其意。
“如此珍品，颜色又这般亮丽，总要先试试是否合衬肤色，免得唐突了。”沈星洛语气自然，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腕间那抹晕开的红上。
柳如烟心中暗骂她狡诈多事，却无法强行阻止，只得耐着性子道：“姐姐肤白，正配这胭脂，将军若是见着，定会喜欢。”
沈星洛恍若未闻，仔细端详手腕片刻，才抬眼看向柳如烟，笑容深了几分，眼底却依旧清冷。
“果然是好东西，细腻宜人。妹妹盛情，我若不用，倒显得不识趣了。”
说着，她终于将蘸着胭脂的指尖，移向面庞。
柳如烟的心瞬间提起，眼中兴奋与恶毒交织，几乎要迸射出来。
就在那抹鲜红即将触及脸颊肌肤的刹那，沈星洛的手势微不可察地一顿，转而用那沾着胭脂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自己的眉梢、眼尾，最后轻点唇瓣。
动作行云流水，如同只是勾勒妆容重点，完美避开了脸颊大片脆弱易吸收的区域。
“好了。”沈星洛放下手，对着一旁的小铜镜照了照，“妹妹看，可还入眼？”
镜中人，眉梢眼角染就淡淡绯色，唇瓣点缀鲜亮红润，平添几分艳色，但双颊肌肤却依旧素净。
那胭脂的效力，被牢牢限制在局部。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一股恶气堵在胸口，噎得她几乎窒息。
她千算万算，没料到沈星洛竟如此应对。
只点缀眉梢唇瓣，能渗入多少毒性？
这与她预想的满脸涂抹、毒素深植完全不同。
“姐姐，这胭脂需得匀开在双颊，方能显出好气色。”柳如烟不甘地试图挽回，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觉得这般就好。”沈星洛出言打断，语气带着疏离，“胭脂我收下了，多谢妹妹。我有些乏，不送。”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柳如烟看着沈星洛那副波澜不惊，却又无懈可击的模样，只觉得全力一击落空。
憋闷、愤怒、挫败感猛然涌上，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死死攥紧袖中的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强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姐姐喜欢就好，这盒胭脂姐姐留着慢慢用，妹妹改日再来。”
说完，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带着一身未能得逞的怒火和满腹的算计落空，转身快步离去，背影都透着气急败坏。
望着那怒气冲冲消失的背影，春熙这才长舒一口气，急忙上前：“小姐，您没事吧？那胭脂肯定有问题！”
沈星洛拿起那盒精致的胭脂，置于鼻尖轻嗅。
除了馥郁花香，果然有一丝极淡，被刻意掩盖的矿物气味。
“无妨。”她将胭脂盒丢给春熙，眼神冰寒，“找个隐蔽处收好。记住，碰过后，仔细净手。”
“是。”春熙连忙接过，心有余悸。
沈星洛走至水盆边，用清水与皂角，反复搓洗刚才接触过胭脂的指尖、手腕，尤其是眉梢、眼尾与唇瓣，不留丝毫痕迹。
柳如烟，你就只有这点伎俩吗？
想用这等龌龊手段毁我容貌？
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不过，这场胭脂风波，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是时候，给这位风头正劲的平妻和她背后的靠山，找点真正的乐子了。
她望向窗外，风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落几片枯叶。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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