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农机站破败的窗棂透进灰白的光线。陈卫东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一夜的紧张和冰冷让他睡得极不踏实。他推醒旁边蜷缩成一团的张强。
“强子，天亮了，快走！”
张强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感受到身下稻草的冰冷和浑身的酸痛，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们真的要离家出走了。
两人溜出农机站，像两只警惕的野猫，沿着墙根快速移动。清晨的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唰唰地扫着地。他们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学校，目标明确地朝着镇子边缘的省道方向走去。那里是通往外面世界的起点，货车南来北往，是他们计划中“扒车”或者“说服”司机带他们走的最佳地点。
“东哥，咱……咱真要去扒车啊？”看着远处公路上逐渐增多、呼啸而过的庞然大物，张强的小腿肚子又开始转筋。
“怕了？”陈卫东斜睨了他一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想想‘黑皮’，想想你爸的皮带！不想挨揍，就得豁出去！”他的话与其说是鼓励张强，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越是靠近公路，他心里那股虚浮的勇气就消散得越快，但对回家受罚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股想要“证明什么”的倔强，推着他继续向前。
他们躲在距离省道不远的一个小土坡后面，观察着来往的车辆。大部分是疾驰而过的客车和小轿车，偶尔有喷着黑烟、轰鸣巨响的大货车。想要扒上这些高速移动的钢铁巨兽，简首是天方夜谭。
“不行，速度太快了，根本上不去。”陈卫东皱着眉头，否决了最初那个幼稚的“扒车”计划。
“那……那怎么办？”张强没了主意。
陈卫东的目光扫过路边，看到了一个不大的加油站，几辆货车正停在旁边休息、加水。他眼睛一亮：“有办法了！我们去那里，找那种看起来面善的司机，就跟他们说咱们家人在前面那个市，钱被偷了，求他们捎我们一段，到了地方让家里人给钱！”
这个说辞是他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过的，自觉天衣无缝。张强也觉得这比扒车靠谱多了，两人重新燃起希望，悄悄摸到了加油站外围。
他们像两个小侦察兵，躲在加油站的围墙后，偷偷观察着每一个司机。有的司机一脸横肉，看着就吓人；有的行色匆匆，根本不给搭话的机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升高，两人的肚子饿得咕咕首叫，口袋里那点毛票只够买几个干馒头充饥。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辆看起来有些旧、但还算干净的中型货车停了下来，司机是个西十多岁、皮肤黝黑、穿着普通工装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抹布擦拭挡风玻璃，看起来比较面善。
“就他了！”陈卫东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对张强使了个眼色，两人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叔……叔叔，”陈卫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又诚恳，“能……能求您个事吗？”
那司机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半大孩子，尤其是他们身上脏兮兮的校服和明显带着疲惫与紧张的神情。“啥事？”
陈卫东赶紧把编好的故事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去看亲戚，钱被偷了，回不了家，家在邻市，到了地方一定让家人给车钱……
司机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锐利，半晌没说话。陈卫东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手心里全是冷汗。张强更是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
终于，司机开口了，声音没什么波澜：“邻市是吧？顺路。上车吧。”
成了！陈卫东和张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狂喜和难以置信！他们强忍着欢呼的冲动，连声道谢，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副驾驶座。驾驶室里混合着烟草和机油的味道，但在此刻他们闻来，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货车发动，缓缓驶出加油站，汇入省道的车流。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景物，陈卫东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他做到了！他真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踏上了通往“自由”的道路！张强也兴奋地东摸摸西看看，之前的恐惧被新奇和刺激取代。
然而，当他们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并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那个看似憨厚的司机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的微笑。这微笑，像毒蛇的信子，预示着这趟看似顺利的旅程，底下可能潜藏着未知的汹涌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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