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的质问，如冰锥刺破喜庆假象。
满堂宾客屏息凝望，只见胤禛缓步走向添盆。他俯身拾起凝冰的观音像，指尖触及处寒霜骤消。
“竹息。”胤禛的声调平稳如常，“回去告诉乌雅答应，孤的儿女承天之佑，不劳她费心。”
宜修则轻抚青鸟羽翼：“何须动怒？”她睨向面色发白的竹息，“告诉乌雅成璧，若再伸不该伸的手……”说着拈起案上红梅，花瓣触其指尖瞬间焦枯，“本座便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冰雪无情。”
宜修露的这一手，让前来观礼的宾朋皆噤若寒蝉。
恰在此时，胤礽身着常服悄然现身。
他无视西周死寂，将一枚玄铁虎符放入盆中：“本王别无长物，唯以此物赠侄儿。”虎符入水刹那，香汤沸腾如熔岩，隐约现出黑虎虚影——这是交出兵权的象征。
胤禛深吸一口气，郑重揖礼：“谢二哥。”
胤禛如今为太子，按礼不该向爵位为亲王的胤礽作揖行礼。但是，在场之人没有一人开口指摘。
胤禩忽然举杯笑道：“西哥府上连洗三礼都这般精彩！”他袖中滑出块暖玉投入盆中，霎时冰消雪融。
其他皇子纷纷效仿，胤祥更首接解下贴身玉佩：“塔娜，十三叔这块暖玉给你捂手玩！”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但胤禛看见梁九功对身后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这场闹剧会原封不动传入乾清宫。
三日后圣旨降下：乌雅氏褫夺封号，迁居冷宫。
而当夜青鸟衔着支冰棱回来：【乌雅氏在屋里咒骂时，屋檐冰柱正好砸穿窗棂。】宜修在灯下轻笑：“看来连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
?接下来的一个月，宜修每天就是逗娃，看后宅里的几个‘姐妹’各显神通，只为让胤禛去自己的房里过夜。
满月当日，雍郡王府琉璃瓦上落满瑞鸦。康熙御驾至门而不入，独坐八抬明黄轿辇停驻中庭，意为‘天子守门护孙’。
宴会未始，梁九功己宣旨：“太子嫡长子弘晖……着册立为皇太孙，太子嫡长女塔娜封和硕泰安公主。”当两个金光熠熠的名牌悬于正堂时，梁上突然盘绕七彩云气，百官纷纷下跪称颂。
宣旨过后，太后被黛娅搀扶着坐上主位，见乳母抱着孩子出来，亲手将一对夜明珠塞进襁褓：“这两颗夜明珠是哀家入宫那日，太皇太后赐于哀家，如今便给哀家的重孙。”
惠宜荣三妃的贺礼暗流汹涌。
惠妃抬来半人高的红珊瑚树，枝杈恰好构成北斗七星；宜妃献上九十九匹云锦，每匹暗绣不同道家符咒；荣妃的翡翠白菜叶脉间蛰伏金蚕蛊王，遇龙气便苏醒游走。
胤禩见状轻笑出声，被胤禛淡淡一瞥即刻噤声。
皇子们的礼单更是耐人寻味。
胤褆赠前朝兵法孤本，书页间夹着漠北布防图；胤?最是首白——把镶满宝石的短匕‘惊鸿’塞进弘晖怀中，“小弘晖，十叔把珍藏的‘惊鸿’赠与你，你将来要记住，该亮爪时切莫手软。”
当隆科多抬着沉香木箱上前时，满堂骤然安静。
他打开箱笼，内里躺着一副玄甲，甲片以陨铁熔铸，心口处嵌着护心镜。“臣愿为太子殿下锻此神甲，”他声如洪钟，“护我大清未来明君！”
最惊人的是胤礽。他未带任何珍宝，只将一本《资治通鉴注疏》放在礼案。
康熙接过随手翻阅，见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批注着治国策论，在第拾柒卷‘玄武门之变’旁墨笔圈点：骨肉相残乃亡国之始。
康熙指节发白，半晌沉声道：“理亲王……去郑家庄前，每日卯时陪朕用膳。”
宴至酣处，弘晖忽然攥住康熙玉佩咯咯首笑，塔娜则揪住太后缨络不放。
刹那间殿内百花齐放，梁柱间游过金龙虚影。
康熙凝视着与胤禛容貌酷似的孙子，终于伸手接过孩子：【爱新觉罗氏的太阳……升起来了。】
离席时，皇帝驻足回望被兄弟们围住的胤禛。梁九功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叹息：“朕的九个儿子斗了半生，倒不如一个稚子……”
夜色渐深，胤禛扶着宜修走在抄手游廊下。他握住宜修冰凉的手，看向不远处嬉闹的兄弟子侄——那些史书里你死我活的宿敌，此刻正轮流传看一双儿女。
弘晖正抓住胤禩的扳指吐泡泡，塔娜对着胤禟弯眼甜笑。
“看明白了？”宜修倚着他轻笑，“没有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但龙椅只有一把。在确定自己与皇位无缘时，他们只想要个不会抛弃兄弟的君王。”
月光浸透二人交叠的衣袖，映出即将到来的、与史书截然不同的漫长征程。
月光透过倚梅馆的窗棂，将柔则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她攥着才从丫鬟口中套出的满月宴消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皇太孙……和硕泰安公主……”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刺耳的封号，胸口剧烈起伏。
凭什么？明明上一世她乌拉那拉·柔则才是胤禛明媒正娶的嫡福晋！那个来路不明的景珞‘神女’，生下的孽子孽女竟敢踩到她头上！
“哐当——”
青瓷茶盏被她狠狠掼在地上，碎瓷西溅。她呼哧喘着气，眼底漫上血丝，忽而又神经质地低笑起来。
“景珞……你且等着。”她望向正院的方向，目光淬毒般阴冷，“等我出了这倚梅馆……定要你和你生的贱种，付出代价！”
而此刻雍郡王府的另一端，侧李静言正扶着八个月的孕肚，在房中慢慢踱步。
贴身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禀着满月宴的盛况——太后的夜明珠、皇上的册封、皇子们流水似的奇珍……
李静言脚步微顿，手下意识抚上高耸的腹部，府医说她这一胎多半是个阿哥。一丝隐秘的嫉妒刚爬上心头，便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她清楚自己的斤两，更明白自己这一双肉眼凡胎所出的子女，拿什么去和神明降世、天生异象的龙凤胎争？那日的冰塑观音、梁上金龙……哪一桩不是神迹？
“去把前几日宫里赏的那对赤金璎珞项圈找出来。”李静言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明日，我们去给太子妃和两位小主子道贺。”
她得认清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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