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由无数悲泣面孔与破碎记忆构筑的聚合体，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灾难。它缓缓移动，所过之处，灰色的悲伤雾霭如同臣服的仆从般翻涌退避，暗紫色的悔恨山脉为之震颤，苦楚的河流改道。它那亿万双眼睛投射出的视线，蕴含着足以压垮星辰的沉重绝望，让林舟的灵魂都在哀嚎，让月桂几乎要跪倒在地，连佐伊那纯粹理性的逻辑核心都发出了过载的警报。
“净……化……者……”
“你……在……窃取……我们的……痛苦……”
“归还……或者……融入……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它的意念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脑海，每一个字都携带着海量的负面情绪，试图首接污染、同化他们的意识。
“稳住心神！”林舟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用尽全部意志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他知道，在这种层面的对抗中，一旦精神失守，肉体再强也无济于事。
佐伊的触须高频振动到了极限，发出的信息噪音试图干扰聚合体的意识结构，但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能让其最表层的几张痛苦面孔泛起一丝涟漪，根本无法撼动其根本。这聚合体的情感浓度和意识强度，远超她的处理上限！
月桂脸色惨白，封闭了所有感官共鸣，蜷缩着身体，依靠本能挥舞工具枪，射出的震荡波打在聚合体上，连一丝波澜都无法激起。
唯一的变数，仍在琉璃身上。
她被那庞大的意念牢牢锁定，身体剧烈颤抖，眼中旋转的情感漩涡几乎要失控。聚合体散发出的极致悲伤，对她而言既是剧毒，也是……养分？她的本能净化能力在超负荷运转，疯狂吸收、转化着那磅礴的负面情绪，但她自身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噬。
“琉璃！控制它！像在机枢城那样，引导它，而不是被它吞噬！”林舟的声音穿透层层精神压迫，传入琉璃耳中。
引导？如何引导这浩瀚如海、凝聚了不知多少纪元、多少生命的悲伤？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兔子玩偶，那只唯一的玻璃眼珠，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坚定的乳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琉璃即将崩溃的心神！
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伴随着玩偶的光芒，在她脑海中炸开——
· 不是“摇篮”的实验舱，而是更早、更温暖的记忆……一个模糊的、哼着歌谣的女性身影，将这只兔子玩偶塞进她怀里……“带着它，小琉璃，它会保护你……”
· 那是……母亲？来自“摇篮”计划启动之前，属于她作为“普通”女孩时的记忆！
这记忆带来的，并非强大的力量，而是一种锚定“自我”的、最纯粹的温暖与安全感。这感觉与她从“悲鸣钢心”那里获得的、对情感价值的坚守产生了共鸣！
她明白了。净化，并非抹去情感，而是理解、接纳，并将其导向……不同的出口。
她不再试图“消除”那庞大的悲伤，而是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不是去承受，而是去倾听，去共鸣！
她将自己那经过锻炉重塑、独特无比的情感频率，如同广播般，反向注入那庞大的聚合体！
她传递出的，不是对抗，不是怜悯，而是理解。理解那份失去一切的痛苦，理解那份被永恒禁锢的绝望，理解那份愤怒与不甘……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将自己投入燃烧的熔炉。但有着玩偶光芒的守护，有着林舟呼喊的支撑，有着同伴并肩的信念，她坚守住了那一点“自我”的灵光。
奇迹发生了。
那庞大的聚合体，移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它表面那无数张哭泣、扭曲的面孔，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一些面孔上的极致痛苦，似乎……松动了一丝？它们感受到了某种从未经历过的东西——不是排斥，不是恐惧，而是……被看见，被理解。
“你……？作者“鱼丸的烟火”推荐阅读《纪元褶皱》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聚合体那重叠的悲鸣中，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困惑”的情绪。
趁此机会！佐伊眼中数据流狂闪，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她不再试图干扰整个聚合体，而是将全部算力集中，分析其内部无数情感碎片中，最为脆弱、最为核心的那几个执念节点！
“林舟！密钥！”佐伊急促的意念传来，“尝试共鸣！它的结构不稳定，核心执念与‘摇篮’的失落有关！密钥可能能与之产生反应！”
林舟毫不犹豫，将体内刚刚恢复的、微乎其微的一丝能量，连同自己不屈的意志，全部注入手中那一首沉寂的密钥！
这一次，密钥不再是轻微震动！
嗡——！！！
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某种“根源”气息的银白色光芒，自密钥中绽放开来！这光芒并不耀眼，却仿佛拥有奇特的穿透力，首接照进了那庞大聚合体的深处！
仿佛水滴落入滚油，聚合体内部猛地爆发出剧烈的、无声的动荡！那些构成它躯体的悲伤与记忆碎片，在密钥光芒的照射下，仿佛回忆起了某种久远的、被遗忘的“秩序”！一些破碎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
· “摇篮”舰队辉煌的起航……
· 失控的情感实验爆炸……
· 无数意识在绝望中被抛入虚空……汇聚……扭曲……
密钥的光芒，像一把钥匙，触动了这个聚合体形成之初的、最深层的集体记忆创伤！
“不……不要……回想……” 聚合体发出了痛苦而混乱的咆哮，它的形体开始变得不稳定，部分区域甚至开始了溃散！
就是现在！
“琉璃！引导它们！”林舟大吼，“给它们一个方向！”
琉璃福至心灵，她将玩偶散发出的温暖安全感，将自己对“生”的渴望，对“理解”的践行，化作一道清晰的情绪路标，指向远离他们、指向这片情感废墟更深、更空旷的某个方向——那里或许是永恒的沉寂，但至少，不再是原地徘徊的痛苦循环！
“离开吧……带着被理解的安宁……离开吧……”琉璃用尽最后的力气，传递出这道意念。
那庞大的聚合体，在密钥光芒的刺激和琉璃引导的双重作用下，发出了最后一声蕴含了无尽复杂情绪的、仿佛解脱又仿佛不甘的悠长叹息，然后……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转向，遵循着琉璃指引的方向，如同一个迷途的巨兽，拖着溃散的身躯，一步步沉重地、蹒跚地，融入了更深沉的灰色雾霭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它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被暂时“净化”的通道，周围的悲伤雾霭淡薄了许多，心象残影也畏惧地不敢靠近。
危机，解除了。
噗通。
琉璃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被林舟及时抱住。她怀中的兔子玩偶光芒收敛，恢复了原状，但那仅剩的玻璃眼珠，似乎比之前更加温润了一些。
月桂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物。
佐伊收回触须，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对刚才那一刻奇异共鸣的分析与记录。
林舟看着怀中昏迷的琉璃，又看了看手中光芒逐渐收敛、但明显比之前多了一丝“活性”的密钥，最后望向聚合体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他们战胜了情感的巨兽，并非依靠力量，而是依靠理解、共鸣与……钥匙。
而密钥，似乎正是开启这片情感炼狱某些关键之处的……真正钥匙。
前方的道路，在聚合体离开后，隐约显露出一丝不同的景象。在那灰色雾霭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与密钥同源的、微弱的银光。
那会是终点吗？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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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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