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率先苏醒的知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缓缓爬升,最终盘踞在后颈,带来一阵阵战栗。
林薇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熟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和食材香气的厨房,而是糊满黄泥、结着几缕破败蛛网的房梁。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馊气味首冲鼻腔,呛得她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声引来了动静。
“娘……娘亲……” 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在身旁响起。
林薇艰难地侧过头,循声望去。炕角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儿,约莫两三岁,瘦得脱了形,显得脑袋格外大,一双因为瘦削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她,里面盛满了恐惧和依恋。孩子身上裹着一件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袄,小脸脏兮兮的,挂着未干的泪痕。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更细微的、猫崽似的哭声从她身侧传来。林薇这才感觉到臂弯里沉甸甸的分量。她低头,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一块粗糙的灰布包裹着,小脸憋得通红,张着小嘴,哭声断断续续,气息微弱。
这是……什么情况?
剧烈的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一个同样名叫林薇的、怯懦可怜的古代妇人短暂而悲苦的一生,在她眼前飞速掠过:嫁入杏花村陈家,丈夫陈铁柱沉默寡言,婚后不久便被征入伍,生死不明。留下她与两个幼子,在这破败的家中,忍受着恶毒婆婆的苛待,势利妯娌的欺凌,以及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原主,似乎是在一场高烧和极度的绝望中,悄无声息地去了。
而她,现代社会的厨神,精通药膳,在一次意外爆炸后,竟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苦命妇人身上,成了两个奶娃娃的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林薇望着漏风的窗户纸,看着空荡荡、只有几件破旧家具的屋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空有满脑子的美食配方和药膳知识,在这家徒西壁、举目无亲的境地里,又能如何?难道要顶着这“克夫”、“丧门星”的名头,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这古代农村活活饿死、冻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心脏。
“砰!”
一声巨响,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冷风裹挟着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灌了进来:“作死的懒货!日头都晒屁股了还躺着装死?等着老娘端到你床头伺候你不成?我们老陈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克得我儿子生死不知,还想赖在我家白吃白喝……”
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袄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颧骨高耸,嘴唇薄削的老妇人叉着腰站在门口,正是原主的婆婆,王婆子。她吊梢着的三角眼里满是刻薄的嫌恶,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炕沿上。
大毛吓得浑身一抖,像只受惊的小鹌鹑,猛地钻进林薇的怀里,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连襁褓中的二猫也似乎感受到了这可怕的氛围,哭声变得更加凄厉。
林薇下意识地搂紧了两个孩子,一种属于母亲的保护欲本能地升起,冲散了些许她自身的茫然与恐惧。她没有像原主那样立刻唯唯诺诺地起身认错,只是抬起眼,冷冷地看向门口那张喋喋不休的恶毒嘴巴。
她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怯懦和闪躲,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意味。这陌生的目光让王婆子骂声一滞,随即更是怒火中烧:“嘿!你还敢瞪我?反了天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说着,竟撸起袖子,作势要冲过来。
“婆婆。” 林薇开口了,声音因为高烧初愈和久未进水而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平静,“我病了,刚醒。您若真把我打死了,这家里两个哭嚎的娃,是您来带,还是大嫂来带?”
王婆子猛地刹住脚步,被她这话噎住了。她嫌弃地瞥了一眼林薇怀里那两个“赔钱货”,尤其是还在哭嚎的二猫,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带娃?她才不乐意。她的大儿媳张氏更是个精明的,绝不会接手这烫手山芋。
“哼!病了?我看你是懒病!赶紧起来干活!缸里没水了,不去挑水,想渴死我们一家吗?”王婆子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又狠狠瞪了林薇一眼,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念叨着“丧门星”、“讨债鬼”。
院子里传来张氏假惺惺的劝解声:“娘,您别气坏了身子,铁柱媳妇她不懂事,您多担待……” 接着是压低声音,却恰好能让屋里听见的窃语,“……怕是真不行了,那两个小的可咋办呦……”
林薇闭了闭眼,将原主残留的委屈和悲愤强行压下。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冷静下来。生存,是眼下唯一的目标。
她挣扎着坐起身,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原主的身体太虚弱了。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墙角一个破了一半的瓦罐上,里面似乎还有一点清水。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捧起瓦罐,先给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二猫喂了几滴水,又递给眼巴巴望着她的大毛。
“大毛乖,先喝点水,娘亲想办法找吃的。” 她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柔。
大毛乖巧地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大眼睛里依旧充满了不安。
林薇将二猫放回炕上,艰难地起身,想在屋里找找看有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除了小半袋硌牙的糙米和一小堆蔫了的野菜,一无所获。她叹了口气,目光无意间扫过灶台角落一个歪倒的、黑乎乎的粗陶盐罐。
罐子很小,里面只剩下一点带着杂质的粗盐底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将罐子扶正。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盐罐那一刻,异变陡生!
盐罐仿佛变得虚幻,她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陶壁,紧接着,一片朦胧的、泛着微弱莹白光芒的虚拟界面,毫无预兆地投射在她的视网膜上!
界面古朴, resembling 一面巨大的中药柜,无数个小抽屉上浮现着模糊的字迹,似乎写着各种药材和……食材的名字?界面中央,一行清晰的、散发着微光的字迹缓缓浮现:
【医食空间绑定宿主:林薇】
【初始状态:极度虚弱,营养不良】
【可用积分:-50(欠款状态,部分功能锁定)】
林薇猛地缩回手,虚拟界面随之消失。她心跳如鼓,再次伸手触碰盐罐,界面又一次出现。
金手指?!
这就是她穿越的福利?一个……负债开局的什么空间?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希望,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几乎沉沦到谷底的心。
老天爷,终究待她不薄!
然而,还没等她仔细研究这个“医食空间”,怀里的大毛突然浑身一颤,小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断断续续地喊着:“娘……冷……好冷……”
林薇脸色大变,伸手一摸孩子的额头,滚烫!高烧惊厥!
“大毛!大毛!”她焦急地呼唤,紧紧抱住孩子抽搐的小身体。二猫似乎也感受到哥哥的痛苦,再次放声啼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
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再次将意识集中在那个虚拟界面上。她尝试着在心中默念:“退烧药!急需退烧药!”
界面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警告!欠款状态禁止取用任何物品!请宿主尽快偿还积分,解锁基础功能!】
偿还积分?她拿什么还?这破屋里除了她和两个孩子,只剩下一贫如洗!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粗陶盐罐上,是因为接触了这个,空间才被激活吗?还是因为盐?她猛地想起之前空间界面上似乎闪过“食材”之类的字眼。
“兑换!我要兑换积分!”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抓起那仅剩的一点盐底,心中急切地呼喊。
界面发生变化,一个类似天平的光影浮现,将盐粒吸入。片刻后,字迹更新:
【劣质粗盐三两,杂质过多,兑换积分:1】
【当前积分:-49】
才1积分!杯水车薪!
林薇心急如焚,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破屋里疯狂扫视。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以兑换?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窗外院子里,那棵半枯的歪脖子枣树上。树皮粗糙,挂着几颗干瘪的、没人要的旧枣,但在树干的裂缝处,似乎凝结着一些琥珀色的、半透明的块状物。
松脂?还是别的什么树脂?
几乎是一种首觉,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门,也顾不得院子里王婆子和张氏投来的惊诧和鄙夷的目光,冲到树下,用指甲费力地抠下一小块树脂。
“兑换!”
虚拟天平再次出现。
【天然桃树胶五钱,品质一般,兑换积分:15】
【当前积分:-34】
有用!
林薇精神一振,也顾不得形象,开始拼命地从树干裂缝里抠取那些凝固的树胶。王婆子在身后尖声叫道:“哎哟!你这疯婆子!抠那树皮做什么?真是疯了!”
林薇充耳不闻,此刻的她,眼里只有救命的积分。她将所有抠下来的树胶,连同之前找到的几颗干瘪枣子,甚至几根看似普通的、但空间识别为“具有微弱活血功效”的杂草,一股脑地投入兑换。
【劣质干枣八颗,兑换积分:2】
【常见活血草三株,兑换积分:5】
……
【当前积分:-10】
还差10分!
大毛的抽搐渐渐平息,但小脸依旧烧得通红,呼吸急促,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时间不多了!
林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头上有一根唯一的、原主陪嫁来的木簪子,材质普通,但打磨得还算光滑。她毫不犹豫地拔下簪子。
“兑换!”
【桃木簪一支,做工粗糙,兑换积分:12】
【当前积分:2!】
欠款状态解除!
林薇几乎是瞬间在心中狂喊:“退烧贴!或者儿童退烧药!”
虚拟界面上那个原本灰色的、标着“基础药品”的抽屉亮了起来,她意识集中过去,里面出现了寥寥几种选项:【清热解毒散】(需煎服,积分3)、【物理退烧贴】(积分2)、【止血粉】(积分5)……
“退烧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价值2积分的退烧贴。
光芒微闪,一片冰凉、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布状物出现在她手中,触感熟悉而陌生。她立刻按照说明,撕开背衬,小心翼翼地贴在大毛滚烫的额头上。
几乎是立竿见影地,大毛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紧蹙的小眉头也稍稍舒展。
林薇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紧紧抱着额头贴着退烧贴的大毛,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拍抚着哭累睡去的二猫。冷汗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晚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积分只剩0,空间里大部分区域依旧灰暗锁定。前路依旧艰难,婆婆妯娌虎视眈眈,家徒西壁,温饱无着。
但,她活下来了。她和孩子,都活下来了。
夜色渐深,破屋里,母子三人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单薄而坚韧。林薇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子,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冰冷。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给了她这安身立命的资本,那么,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她就要用这双手,在这陌生的时代,为她和孩子,挣出一条活路,一条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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