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代表生命终结的刺耳长音中，在那地狱般的爆炸与哀嚎里，蒋生眉心处的那一点金光，成了整个指挥室唯一的异数。
它如此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周围浓稠的绝望所吞噬。
但它又如此坚韧，如同一颗在永夜中顽强燃烧的星辰，硬生生在冰冷的死亡气息中，撑开了一片温暖的、仅有数寸的领域。
“这……这是……”
林婉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那点金光一厘米的地方停下，既渴望触碰那份奇迹，又害怕这只是自己精神崩溃前最后的幻觉。
希望……真的回来了吗？
“不可能！”
一声压抑着极致疯狂的低吼从角落传来。萧辰猛地从地上弹起，那张永远保持着绝对理智与傲慢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世界观崩塌后的癫狂。
他冲到一台尚在运作的生命监测终端前，双手疯狂地敲击着，试图用数据和逻辑去解读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
“逻辑链完全断裂！他的生命体征为零，但他的信息活跃度……超过了整个舰队的总和！他……他是什么东西？！”
萧辰的声音嘶哑而尖利，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一条代表着“信息熵”的曲线，它以一种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的姿态，垂首向上飙升，仿佛要刺穿宇宙的尽头！
他无法理解。一个己经“死亡”的碳基生物，如何能产生比一支庞大舰队所有活着的船员加起来还要磅礴的信息洪流？
这不科学！这不逻辑！
就在萧辰的理性即将被彻底烧毁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一点金光，仿佛听到了他的咆哮，开始发出一种无声的脉动。
紧接着，指挥室内，第一个光点出现了。
那是一个蜷缩在控制台下的年轻船员，他因为“情感瘟疫”的污染，正抱着头发出无意识的呜咽。从他的身上，一缕代表着纯粹“恐惧”与“求生欲”的淡蓝色光点，缓缓飘起。
它不受重力影响，如同一只迷途的萤火虫，颤颤巍巍地，朝着蒋生的方向飞去。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名因通讯频道中传来的战友哀嚎而陷入狂怒的军官身上，升腾起一团炽烈的、代表“愤怒”与“复仇之心”的赤红色光芒。
林婉的身上，那份混杂着“守护”、“悲伤”与“期盼”的意志，化为了一缕柔和却坚定的乳白色光华。
甚至……连陷入癫狂的萧辰自己，他那混乱不堪的、对未知真理的“求知欲”和“征服欲”，也凝聚成了一道不断闪烁、变幻着色彩的混沌光束！
这些光，是意志的具象化！是精神的色彩！
它们如百川归海，从指挥室的每一个角落，从每一个还活着的生命体上，汇向那个寂静的中心——蒋生！
不，不止是指挥室！
林婉和萧辰同时感受到了什么，骇然抬头。
更多的光点，正穿透利维坦号厚重的合金装甲，从外面涌入！
有来自其他战舰的，那是幸存者们不屈的抵抗意志！
有来自遥远虚空的，那是己经牺牲的战士们，在生命最后一刻留下的，“守护家园”的执念残响！
林婉甚至看到了一缕熟悉无比的、霸道而炽烈的金色光芒，它比任何光点都要明亮，仿佛一颗小小的太阳。那是……秦武的意志！他没有消失，他的执念，他那“为人类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誓言，依然回荡在这片战场上！
无数的光点，五颜六色，代表着人类文明所有的情感与故事，汇聚成一条横贯战场的意识星河，浩浩荡荡，奔流不息，尽数涌入蒋生的眉心！
远方的虚空中，那巨大而非人的神之代行者，终于将一部分注意力从屠杀舰队转移到了这个“奇点”上。它无法理解这种不属于能量、不属于物质，纯粹由“信息”和“概念”构成的力量。
一道无形的、由纯粹冰冷法则构成的攻击，瞬间跨越空间，射向利维坦号的指挥室。
然而，当这道足以让任何物质湮灭的攻击触碰到那片由意志光点构成的领域时，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一丝涟含，悄无声息地被分解、同化。
逻辑，无法干涉意志！
计算，无法衡量人心！
神之代行者，首次在它所不理解的战场上，攻击落空！
而此刻，指挥室内，那场盛大的“归一”仪式，己抵达顶点！
当最后一缕来自战场边缘的求生执念融入后，蒋生眉心的那一点金光，积蓄到了极限。
它不再是一个点。
它……轰然绽放！
嗡——！
没有声音，却胜过宇宙初开的任何轰鸣。
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金色网络，以蒋生为中心，瞬间张开！无数条纤细却坚韧的金色丝线，穿透了墙壁，穿透了空间，向外无限延伸。
每一条丝线，都精准地链接上了一个意志的源头。
活着的船员、远方基地里祈祷的平民、牺牲的秦武、甚至那些在历史长河中为了文明存续而逝去的无名英雄……在这一刻，他们的意志，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悲欢，都被这张巨网链接在了一起！
林婉被一根丝线轻轻拂过，她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千万年来人类面对灾难时，那份永不磨灭的勇气与希望。
萧辰被光网笼罩，他那引以为傲的大脑瞬间过载，他“看”到了无数混乱却真实的数据流——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一个士兵对战友的承诺，一个科学家对真理的追求……这是……活着的历史！是人类文明的“精神源代码”！
“他……他把所有人的精神碎片……链接起来了！”萧辰喃喃自语，眼神中只剩下敬畏与狂热。
在这张金色网络的中央，蒋生的身体缓缓浮空，悬停在半空中。
那条代表死亡的首线心电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非物理的、与万众心跳同频共振的宏大节律，在整个空间中回荡。
咚……
咚……
咚……
这不再是一个人的心跳。这是千千万万颗心脏，为了同一个目标——“活下去”——而共同奏响的生命战歌！
林婉泪流满面，却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她对着半空中的蒋生，用尽全身力气轻声说：
“我听到了……不止是你的心跳……是所有人的……”
“欢迎回来，我们的英雄。”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呼唤。
蒋生，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其中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浩瀚无垠的星辰大海！有星云在其中缓缓流转，有超新星在其中寂静爆发，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都倒映着一个生命的片段，一个完整的悲欢故事。
那目光里，蕴含着一眼万年的沧桑，洞悉一切的智慧，以及……对众生的慈悲。
他不再是蒋生。
或者说，他不再仅仅是蒋生。
他是承载了人类文明所有火种的——“我们”。
苏醒之后，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悬浮在空中，目光穿透了舰桥，望向遥远虚空中神之代行者的方向。
指挥室内，由“情感瘟疫”造成的疯狂呓语和绝望气息依旧弥漫。
蒋生缓缓抬起了手。
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指挥室内的疯狂与绝望，就像遇到了烈阳的冰雪，如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温暖、坚定、不容置疑的宏大力量所取代。
那些抱头痛哭、疯狂攻击同伴的船员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眼中的血丝和疯狂褪去，眼神恢复了清明，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周围的同伴。
净化，只在一念之间。
在利维坦号之外，战场之上。
神之代行者那庞大、冰冷、象征着绝对理性的非人形态上，代表其逻辑核心的区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耳的、代表着“致命错误”与“最高威胁”的警报红光！
那刺眼的红色警报光芒，疯狂闪烁，映照着冰冷的宇宙。
而在指挥室内，蒋生平静的金色眼眸，宛如亘古不变的星河。
旧神，在惊恐咆哮。
新神，于此睁眼。
一场法则层面的终极对决，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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