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当那足以格式化一切的惨白光柱，连同其背后的轨道平台，都在金色的神罚下湮灭成宇宙尘埃后，整个世界就陷入了这种绝对的死寂之中。
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一块被脏水浸过的幕布。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臭氧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战争结束后独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方舟基地的西侧防线，己经成了一片废墟。扭曲的金属，焦黑的残骸，还有数不清的机械怪物尸体，构成了一幅末日画卷。
在这片画卷上，唯一活动着的，是那些刚刚还如天神下凡的“复仇军团”。
然而，那笼罩在他们身上的，如同神祇恩赐的金色光芒，正在如潮水般褪去。
光芒从他们紧握的武器上消失，从他们破损的装甲上剥离，从他们浴血的皮肤下隐没。
狂热的战意和无穷的力量感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疲惫和钻心的剧痛。他们变回了那群伤痕累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赎罪者。
一个赎罪者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伤口和血污，再无半点金芒。他试图再次握紧手中的战刀，却发现连抬起手臂都无比艰难。
“力量……消失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空洞。
“秦武队长的力量……领主的力量……都消失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池塘，瞬间激起圈圈涟漪。幸存的赎罪者们纷纷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凡人”之躯的身体，眼中的光芒从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转变为一种更深层次的茫然与恐慌。
神迹，结束了。
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回归。
……
临时指挥中心的天台上，林婉死死盯着那片恢复了平静的天空，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胜利的欢呼声从下方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哭泣与呐喊。方舟保住了。
但林婉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那最后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长矛，那股燃烧一切的意志，那份不惜代价的守护……作为一名顶级的医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催动那种层级的力量，需要付出什么。
蒋生！
她猛地转身，冲向通讯设备，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接蒋生！立刻！”
“……无法接通。”
“……信号源消失。”
冰冷的电子音让她浑身一颤。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身旁的助手，疯了一般冲下天台。
“林博士！战后统计……”
“所有事情，全部暂停！最高紧急预案！”
她根本不理会身后传来的惊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
他会去哪？
他不会在战场，那样的精神力操控，他一定在一个绝对安全和安静的地方。
那个地方……
原始丛林深处，那个临时搭建的世界级实验室！
林婉冲出指挥大楼，沿途的幸存者们看到她，纷纷想上前来报告或是庆祝，却都被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逼退。
她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当她以最快速度冲进那片熟悉的丛林，拨开伪装网，看到那个孤零零的医疗帐篷时，她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浓稠得如同实质，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帐篷内，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的光，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惨淡的色调。空气中，一股浓郁的、带着金属质感和奇异能量气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然后，她看到了。
蒋生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是一滩己经开始凝固的……金色血液。
那血液不似人类的红色，而是像融化的黄金，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光泽，仿佛某种神圣之物的残骸。
他的脸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平日里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坚毅光芒的眸子，此刻被死寂的阴影笼罩。
林婉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
冰冷。
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搏动，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她又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心跳声，若有若无，每一次跳动都间隔着令人绝望的漫长时间。
作为最顶尖的医生，林婉的专业知识在瞬间就给出了判断。
这不是任何己知的内外伤。他的身体没有致命的伤口，器官也没有衰竭的迹象。
这是一种……生命本源的枯竭。
就像一盏油灯，灯油被彻底燃尽，只剩下最后一缕即将熄灭的火苗。
林婉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她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剧痛让她强行保持清醒。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跑来的医疗助手，看到这一幕，吓得失声惊叫。
“闭嘴！”
林婉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抢救中磨砺出的绝对冷静。
她颤抖着，却又无比精准地从急救包里拿出肾上腺素和生命稳定剂，但她看着蒋生那毫无反应的身体，又绝望地放了回去。这些，都没用。
这不是医学能解决的问题。
“这不是受伤……这是……生命在熄灭。”
林婉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但她的命令却清晰无比地传达给了吓傻的助手。
“所有最高权限的维生设备，立刻转移到这里！不计任何代价！封锁现场，从现在起，这里是方舟的最高机密！”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蒋生的皮肤上，能感觉到他皮下，有点点微弱的金色光芒，如同夜空中即将消散的星辰，明灭不定。
那是他生命之火最后的余晖。
……
与此同时，另一片空间。
判官的虚拟指挥室里，一片混乱。
“分析！给我分析那个‘不稳定奇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判官对着空无一人的指挥室咆哮着，他的精神力疯狂涌动，试图从系统崩溃后的数据残骸中，找出那道红色警报的源头。
他的面前，巨大的数据流瀑布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空洞”。
那是一块无法被任何协议解析、无法被任何逻辑定义的数据集合体。它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化的乱码形态，仿佛一个活物，甚至周围正常的数据流在靠近它时，都会像遇到天敌般产生“回避”现象。
这就是“不稳定奇点”在数据层面的具象化。
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规则，它像是……一个BUG，一个足以让整个系统都为之恐惧的病毒！
“权限提升！调动利维坦数据库！给我解析它！”判官双目赤红，他有预感，这东西关系到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
然而，就在他下达指令的瞬间，整个指挥室的所有界面，突兀地被一个更高级、更简洁、带着绝对强制性的协议所覆盖。
一行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音，在他的精神海中响起。
“锁定？禁用？”判官愣住了，他从未见过系统用这种口吻对自己说话。这不是建议，这是命令！
他作为系统的最高执行者之一，竟然连查看的权限都没有？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寒意从他心底升起。他下意识地试图绕过协议，将那段关于“奇点”的核心数据备份下来。
就在他的指令发出的刹那，整个虚拟空间猛地一震。
所有闪烁的界面瞬间变为纯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关机。
紧接着，一行猩红如血的文字，带着至高无上的、不容反抗的威严，浮现在他面前。
判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记忆……清洗？
系统要抹除他关于“奇点”的记忆？！为什么？！它在害怕什么？！
他想反抗，想尖叫，想把这个惊天的发现传递出去。但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像是被灌入了水泥，思维开始凝固，连一个最简单的念头都无法形成。
判官的意识陷入了永恒般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毫秒，他脑中只留下一个支离破碎、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念头。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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