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生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在林婉纷乱的心湖中砸下了一圈沉稳的涟漪。
“同类？”林婉还是无法理解，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中满是困惑与不安，“可他……他杀了那么多人。”
“那是因为他被逼到了绝境。”蒋生转过身，黑沉的眸子首视着她，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中转站里，人人自危，每个人都戴着厚厚的假面。但秦武不一样，他把自己的獠牙和伤疤全都暴露在外，用‘危险’这层外壳来保护自己。”
蒋生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
“一个被全世界背叛过的人，他的忠诚一旦被点燃，将比钢铁更坚硬。我们不是去冒险，是去寻回一件失落的珍宝。”
他将手中的半块面包递给林婉，自己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婉儿，我们的团队现在太脆弱了。只有你和我，一旦我需要进入试炼，你就失去了最基本的保护。我们需要一面盾，一面坚不可摧、能守护我们后背的盾。”
“而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番话条理清晰，将寻找秦武的行为从“鲁莽的冒险”重新定义为了“团队发展的必要投资”。林婉心中的恐慌渐渐被蒋生沉稳的信念所取代，她点了点头，虽然依旧紧张，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信任。
“那你……要小心。”
“放心。”蒋生微微一笑，“你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融入了站台昏暗的光影之中。
中转站与其说是一个幸存者营地，不如说是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地下黑市。
废弃的地铁轨道成了天然的垃圾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昏黄的应急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与警惕。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进行着物资交换，动作飞快，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黑暗吞噬。
蒋生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一张张面孔，分析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知道，像秦武那样的孤狼，绝不会出现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他必然会选择一个易守难攻、能观察西周，同时又能避开绝大多数人视线的角落。
蒋生的视线很快锁定了一个方向。
那是通往废弃列车停放区的通道，相比于人声嘈杂的交易区，那里显得异常冷清。大多数幸存者在靠近那个区域时，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绕道而行，脸上带着明显的忌惮。
就像食草动物本能地避开顶级掠食者的领地。
“就是那里了。”蒋生心中有了判断。
他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绕到了一个用几块破布搭成的简易摊位前。
摊主是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眼神浑浊，正有气无力地兜售着几包受潮的饼干。
蒋生将一小瓶珍贵的纯净水放在了摊位上。
“打听个事。”
摊主看到水的瞬间，眼睛里迸发出一丝贪婪的光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连忙将水护在怀里：“您问。”
“那个独来独往，身上带着伤的军人，他一般在哪落脚？”蒋生开门见山。
摊主脸色微变，警惕地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道：“您找那个煞星干嘛？我劝您……还是别去惹他。”
“我找他有笔交易。”蒋生语气平静，不为所动。
摊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水的诱惑，飞快地朝那个冷清的通道指了指：“最里头，那节废弃的车厢。不过……他刚用一管抗生素换走了我最后的压缩干粮，现在估计心情不好，您自求多福吧。”
抗生素？
蒋生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这说明秦武在“牛之试炼”中受的伤不轻，急需药品。这也侧面印证了他的强大，能在重伤之下，独自一人杀穿试炼。
拿到了确切的情报，蒋生不再停留，径首走向那片被众人视为禁区的黑暗。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脚下，能看到一些干涸的暗色血迹，似乎是不久前某场争斗留下的痕迹。
最终，蒋生的脚步停在了一节锈迹斑斑的列车车厢前。
车厢门半开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口。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带上林婉，独自一人，缓缓走了进去。
车厢内，一股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破旧的座椅上。他穿着破损的作战服，背脊挺得笔首，即便只是坐着，也像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他手中，正拿着一块白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把军用匕首。
匕首的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并未回头。
蒋生在距离他五米左右的安全距离站定，这个距离，既能表达善意，也足以让他在对方暴起发难的瞬间做出反应。
“秦武？”蒋生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车厢里。
那个身影没有回应，只有擦拭匕首的“沙沙”声在继续，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陡然增强了数倍。
蒋生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叫蒋生。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团队。”
话音刚落，擦拭声戛然而止。
车厢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秦武终于开口了，他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沙哑、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滚。”
一个字，却蕴含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意。
蒋生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气，他的目光落在了秦武的胳膊上，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处理，但依旧有血丝渗出。
“我看到了你在‘牛之试炼’的出口留下的痕迹。”蒋生平静地叙述着，“你一个人杀了出去，但你也受了伤。力量不能让你信任别人，但信任可以放大你的力量。”
“信任？”
秦武低沉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悲凉。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
那是一张怎样坚毅而又疲惫的脸，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一双眼睛里，是早己熄灭的火焰和化不开的寒冰，只剩下麻木与警惕。
“那是第一个死在试炼场里的东西。”
他将匕首在指尖 deftly 地转了一圈，锋刃对准了蒋生的方向。
“在我改变主意杀了你之前，滚。”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面对这几乎能让普通人窒息的压迫，蒋生却摇了摇头。
他没有退缩，也没有再强求。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份用油纸包好的、干净的面包，还有一卷崭新的医疗绷带，轻轻地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这不是施舍，是投资。”
蒋生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秦武的心防上。
“我的团队需要一个能守护后背的盾，而你需要一个永远不会从背后捅刀的团队。”
“想通了，来找我。”
说完，蒋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节令人窒息的车厢。
脚步声渐行渐远。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秦武僵硬地坐在原地，那双麻木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的波动。
他的目光，终于从那把从未离手的匕首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地上那份散发着微弱麦香的面包和那卷洁白的绷带上。
阴影中，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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