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紧贴鞋尖的冰冷指环，如同毒蛇的信子，让柳轻轻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宫宴的喧嚣、丝竹的靡靡之音，此刻都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脚边那微小却致命的物件上，以及殿内那些可能投射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上。
是谁？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将这东西放到了她的身边？是那个北燕使节看似随意的转身？还是某个穿梭斟酒的内侍“无意”的触碰？这琼华殿内，究竟还藏着多少“蝙蝠”的眼睛？
她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生怕一丝微小的动作都会引来灭顶之灾。目光依旧低垂，盯着自己靛蓝色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尖，以及鞋尖旁那片被阴影覆盖的区域。
墨白依旧在与同僚谈笑风生，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但柳轻轻注意到，他置于膝上的左手，食指正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敲击着，那节奏……竟与方才北燕使节叩击杯壁的节奏隐隐吻合！
他在回应！他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柳轻轻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墨白在将计就计？他打算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御座之上的皇帝似乎有些倦了，摆了摆手。身旁的大太监立刻会意，尖声宣布宴席进入自由酬酢阶段，诸位大人可随意些。
殿内的气氛似乎更加放松，官员们开始离席走动，互相敬酒寒暄。
机会！
柳轻轻感觉到墨白几不可察地向后靠了靠椅背。这是一个信号！
她立刻借着整理裙摆的姿势，极其迅捷地弯腰，指尖如同灵蛇般探入阴影，精准地拈起了那枚指环，看也未看便塞入袖中。整个动作在宽大衣袖和身体角度的掩护下，一气呵成，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指环入手，冰凉刺骨，上面似乎刻着繁复的花纹。
她刚首起身，还未来得及平复心跳，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便在身旁响起：
“墨先生今日似乎胃口不佳？可是这宫中的菜肴，不合口味？”
柳轻轻心中一凛，抬眼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刚才立于御座侧后、那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内侍监宦官！他不知何时己悄然来到墨白席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奴才的谦卑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墨白从容举杯，浅啜一口，淡淡道：“李公公说笑了，宫中御膳，自是精美绝伦。只是近日偶感风寒，不敢多食，怕失了仪态。”
“原来如此。”李公公恍然状，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墨白身后低眉顺眼的柳轻轻，“这位姑娘瞧着面生，是先生新收的侍女？倒是好仪态。”
来了！试探开始了！
柳轻轻心脏狂跳，却将头垂得更低，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吓到。
墨白语气不变：“府中旧人，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带她出来散散心罢了。让公公见笑了。”
“惊吓？”李公公挑眉，语气带着关切，“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若有需要咱家帮忙之处，先生尽管开口。”
“劳公公挂心，不过是些宵小之辈，己被赵统领处置了。”墨白轻描淡写，将秦永之事一语带过。
李公公点了点头，目光又在柳轻轻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仿佛要刺穿她伪装出的柔弱。柳轻轻能感觉到那视线在她袖口处微微停顿，那里，正藏着那枚冰冷的指环！
他怀疑了？还是他本就是放置指环之人，此刻前来确认？
“既如此，咱家便不打扰先生雅兴了。”李公公最终笑了笑，躬身退开，但那转身前意味深长的一瞥，却让柳轻轻如芒在背。
危机暂时解除，但柳轻轻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这李公公，绝对有问题！
墨白依旧稳坐，但柳轻轻注意到，他袖中的手似乎握紧了。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侍卫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呵斥声传来。虽然很快平息，但这突兀的插曲，却让殿内轻松的气氛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外。
墨白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柳轻轻的心也再次提起。这又是怎么回事？是意外？还是……与这指环有关联的下一步行动？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袖中的指环，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这枚突然出现的指环，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己经激起了涟漪。而接下来，这涟漪是会悄然散去，还是……会掀起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宫宴，似乎才刚刚进入真正的高潮。
（第七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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