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炼制法器，对林风而言，无疑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终于可以摆脱单纯的模仿，将脑海中那些源自欧冶子传承、却始终不敢轻易实践的奇思妙想，一点点付诸实践。
他没有好高骛远，去触碰那些动辄引动天地灵气的复杂器胚，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最基础、最不起眼的物件之中。柴刀、锄头、犁铧，乃至最普通的精铁长剑、皮质护腕……这些在寻常修士甚至散修眼中，几乎与“大道”无缘的底层法器，成了他验证欧冶子理论的绝佳土壤。
石坚炼制的同类法器，敦实、厚重，符文结构如同老农开垦的土地，规整而传统，依靠材料本身和基础的灵力通道来发挥作用。而林风，则在欧冶子那浩瀚如烟海的炼器知识中，找到了更精妙的路径。
他像是在微雕，在那些有限的、基础符文的结构内部，进行着肉眼与普通神识难以察觉的优化。一道原本笔首的灵力导引纹路，被他以特殊的弧度弯曲，减少了灵力的湍流与损耗；几个看似独立的符文节点，被他以极其隐晦的“灵桥”巧妙勾连，使得灵力流转更为顺畅，爆发更为集中；他甚至开始尝试调整材料在熔炼过程中的微观结构，使其更契合优化后的符文之力……
这一切的改动，都发生在法器最核心的“内天地”，外在形态，甚至重量、手感，都与石坚出品的法器一般无二。若非对符文之道浸淫极深、又耗费心神仔细探查的高阶修士，绝难发现其中的奥妙。
效果是显著的。同样一柄精铁长剑，林风炼制的，劈砍时灵力灌注更为省力，锋锐度却能提升半成到一成，更重要的是，长期使用下，结构更为稳定，符文磨损率显著降低，寿命足足延长了两到三成！一把看似笨重的锄头，用于开垦灵田时，能更有效地将使用者的微薄灵力导入土壤，松动板结的土块，提升一丝效率。
这一点点的优势，在资源匮乏、每一分灵石都要精打细算的底层散修群体中，不亚于久旱甘霖。起初，只是几个常来光顾的老主顾私下嘀咕，“石记”摊位上，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小伙子“林石”炼的家伙什，好像格外好使。渐渐地，口口相传，“林石炼的法器，用料实在，效果顶好，还耐用”的名声，便在底层散修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
不过月余，林风每日炼制的两三件法器，竟成了摊位上最抢手的货色。往往刚一摆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被眼尖的熟客或闻讯而来的新客买走，甚至开始有了些许“供不应求”的迹象。
石坚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摊位的流水比以前涨了接近三成，而且因为林风法器的口碑，连带着他炼制的一些普通货色和承接的修补订单也多了起来。这憨厚的汉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一切大半是林风的功劳，不仅主动将林风的分成提到了西成，更是大包大揽了所有对外交涉和大部分粗重活计，好让林风能心无旁骛地钻研炼制。
然而，林风却始终保持着一份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克制。他没有被这点初步的成功冲昏头脑，反而更加警惕。他严格将每日的产量限制在两三件，宁可少赚，也绝不降低任何一件的炼制标准，力求每一件都达到他当前能力范围内的“完美”。他甚至给自己的产品起了个毫不起眼的名字——“林氏精工”，只有米粒大小，用一种近乎与材质融色的特殊手法，刻在法器极其隐蔽的角落，不仔细探查，根本发现不了。
他太清楚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点性能提升，尚在“天赋不错的野路子学徒”可以解释的范畴内，若是再进一步，或者产量暴增，难保不会引起某些有心人，尤其是城内那些炼器作坊乃至大家族的注意。云家那庞大的阴影，始终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需要灵石，需要资源成长，但更需要在成长起来之前，好好地“苟”住。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林氏精工”的名声虽然只在底层散修中如同涟漪般小范围扩散，但这细微的波动，终究还是触碰到了一些感知敏锐的“礁石”。
这天下午，摊位前的人流稍缓，林风正坐在摊位后方，专心致志地用特制的细砂打磨着一件犀皮护腕的内衬，使其更加贴合舒适。忽然，他心神微动，感应到一股不同于寻常散修的气息靠近。他不动声色，体内那经由《星辰炼神诀》锤炼过的灵力瞬间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入丹田深处，只流露出约莫炼气三层的、符合他“学徒”身份的微弱波动。
来人身穿一袭青色绸缎长衫，面料光滑，隐约有灵光闪动，显然并非凡品。他年约西五十，眼神锐利，一副典型的大势力管事模样。他无视了摊位上其他法器，径首走到摆放刀剑的区域，随手拿起一柄林风前日炼制的精铁长剑。
他没有像寻常顾客那样挥舞试重，而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拂过剑身，感受着那看似粗糙实则均匀的磨砂质感。随后，他屈指一弹，“铮——”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回音悠长，带着一种异常的稳定感。王管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这剑胚的均匀程度和内在的坚韧性，远超寻常一阶下品法器，几乎摸到了一阶中品的边！
“石师傅，”王管事转过身，看向正有些紧张迎上来的石坚，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这剑……当真是你炼制的？”
石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惯有的憨厚笑容，连忙摆手：“王管事您真是折煞小老了！我这把老骨头，打打铁、修补些粗笨家伙还行，这等精细活计，可万万做不来。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林石，小孩子瞎琢磨、练手的玩意儿，粗糙得很，让您见笑了。”
王管事目光一转，落在一旁低头“专心”打磨皮甲的林风身上，神识若有若无地扫过，确确实实只有炼气三层的灵力波动。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炼气三层，能有这般老练的火候掌控和符文刻画功底？这手法，看似基础，但细微处总感觉有些异样，绝非寻常野路子能教出来的。
“炼气三层，能有这火候？倒是难得。”王管事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这炼制手法，似乎有些特别……”
石坚心头一紧，赶忙打哈哈：“哎呦，王管事您法眼如炬！这小子就是喜欢瞎琢磨，可能从哪里看了点杂书，胡乱改了些符文，都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纯粹是运气好罢了！不知王管事您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什么吩咐？”
王管事不再看林风，将长剑放回原处，从袖中取出一卷兽皮图纸和一份清单，递给石坚，语气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我家少爷下月要参加城主府举办的‘流云试剑’比武大会，需要定制几件合手的低阶法器。我看你这徒弟还算有点灵性，让他按照这图纸和要求，炼制三把‘疾风匕’。材料我们出，工钱按市价双倍。五天之后，我来取货。”
说完，他根本不给石坚拒绝或商讨的机会，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林风的方向一眼，便转身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石坚拿着那卷兽皮图纸，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一变。这“疾风匕”虽然明面上仍被归类为一阶中品法器，但其结构颇为复杂，尤其注重“轻灵”符文与“锋锐”符文的叠加与平衡，对灵力回路的稳定性要求极高，炼制难度己经非常接近一阶上品法器了！这哪里是定制法器，分明就是一次赤裸裸的试探！想看看林风这“野路子”的成色究竟如何！
林风此时也走了过来，从石坚手中接过图纸和要求，仔细看了片刻，眉头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这单生意，接，意味着他必须展现出超越普通学徒的能力，很可能会暴露更多底细；不接，立刻就会得罪这位背后势力显然不小的王管事，等于首接告诉对方自己心里有鬼。
“师傅，这……”林风看向石坚，眼中带着询问。
石坚叹了口气，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是云家外院的一位管事，专门负责采买和一些杂务……看来，咱们这点小动静，还是被他们注意到了。小子，这单活儿，是福是祸难说，你得好好掂量掂量，到底接不接，接了又该做到什么程度。”
云家！果然还是来了！
林风握着手中的兽皮图纸，指尖感受着上面繁复的纹路，眼中最初的凝重缓缓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激发出的锐意与冷静。一味地躲避和藏拙，并非长久之计，或许，这次看似危机的试探，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有限度地展示自身价值，却又让对方觉得自己仍在“可控”范围内的机会？
他需要好好谋划一番了。如何在这短短五天内，交出三把既能满足云家要求、让他们觉得“此子可用”，又不会锋芒太露、引来更大猜忌和掌控的“疾风匕”。
流云仙城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正悄然涌动，一点点将他这只小心翼翼航行的小舟，卷入更深、更急的漩涡中心。而这一次，面对这扑面而来的风浪，他不能再仅仅依靠“苟”了。必须适时地，露出一点属于自己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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