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被什么东西压得一沉，发出吱呀的呻吟。
一个嘶哑憔悴的声音在岸上响起：“船家，行行好，渡我过河吧。”
“上来吧。”我的爷爷，也是我的师父，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是这忘川河上资历最老的摆渡人。
“可是……我身上没有银钱。”那声音透着窘迫和绝望，这是绝大多数亡魂的常态。
“不妨事，”爷爷的声音苍老得像河底磨圆的石子，“到对岸我收你一口‘生气’便是。”
“‘生气’？那是什么东西？”
我从浅层的修炼中被这番对话惊醒，掀开厚重的船帘，走到船头，替爷爷答道：“生气，就是你临死前，卡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显得格外清晰，也吓了那亡魂一跳。他踉跄着后退，险些跌进泛着磷光的浑浊河水里。
借着船头那盏永不熄灭的幽蓝灯笼的光，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一个中年书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靛蓝长衫，洇透的不知是汗还是泪。脸上刻满风霜，一道旧疤截断了左边的眉尾。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眼白浑浊不堪，眼珠却黑得像深潭底的墨玉，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岸边那片无边无际、猩红如血的彼岸花。
他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上了船，缩在船尾。爷爷起身，走向船头，抓起了那对巨大的船桨。
船，动了，无声地滑入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
忘川河的河水是浓稠的暗黄色，里面翻滚着无数模糊痛苦的面孔。
爷爷说过，这些都是自杀身亡的魂魄，他们阳寿未尽，无法过桥，也无法投胎，只能永远沉沦在这蚀魂销骨的河水里，受尽溺毙之苦，首到他们放下执念，或者……魂飞魄散。
他们的哀嚎被河水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呜咽。
浪头打来，那书生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船舷，指甲因用力而泛白，暴起的青筋像老树的根须。他宽大的袍袖被阴风掀起，我瞥见他腰间别着一本被虫蛀得不成样子的《策论》。
船至对岸。
灵魂摆渡人2025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灵魂摆渡人2025最新章节随便看！爷爷走到他面前，伸出枯竹般的手指，在他喉结前三寸处虚虚一抓，仿佛从虚空中扯出了什么东西。一簇淡蓝色的、小火苗般的气流，摇曳在爷爷的指尖与书生的喉咙之间。
书生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像一张半透明的宣纸，身体也摇晃了一下，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散。
“这……这就是生气？”他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
“不错。”我代爷爷回答，语气平静无波，“这不仅是船资，也是你接下来在阴间能待多久的凭依。生气越少，你魂体越弱，消散得也就越快。”我早己习惯了这种场面，心硬如铁。
反倒是爷爷，默默将那缕生气收进随身的紫金葫芦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在叹息什么？是叹息这书生的满腹经纶却落魄至死，还是叹息他竟没有去望乡台，最后看一眼阳世的牵挂？
书生对着我们，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作了一揖，然后转身，步履蹒跚地踏上了那条通往酆都城的羊肠小道，身影很快被灰蒙蒙的雾气吞噬。
回到船篷里，阴间那轮永恒不变、散发着清冷紫光的月亮高悬空中。我从船舱暗格里拿出两个冰冷的胡麻烧饼，递给爷爷一个。
爷爷接过饼，没有立刻吃，只是抿了一口葫芦里的浊酒，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的修炼，到哪一步了？”
“练气八重，卡在瓶颈上，寸步难进。”我老实回答，大口嚼着烧饼。
“机缘未到，强求无用。”爷爷望向船外那片猩红的花海，“明日，你去那彼岸花丛中静坐感悟吧。那里是亡魂记忆与执念的沉淀之地，或许能触动你破境的契机。”
“是，爷爷。”我三两口吃完饼，重新倚着船篷闭目入定。
我叫蛮大，是这忘川河上的一个摆渡人。我不知道父母是谁，是爷爷把我从河边捡来，抚养长大。而爷爷说，他也是被他的爷爷这么捡来的。我们这一脉，世代以此为职，像河底的石头，见证着无数亡魂的来去，收取他们最后一口生气，维持着这艘渡船和自身在阴间的存在。
至于这冥界的由来，那三界纷争、封神秘辛，则是另一段更为浩瀚古老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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