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意是被一阵尖锐的哭嚎和嘈杂的人声给硬生生吵醒的。
脑袋像是被重锤击打过,嗡嗡作响,浑身上下更是绵软无力,仿佛跑了三场马拉松。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糊着旧报纸的顶棚,一盏蒙尘的、昏黄的电灯泡在轻微晃动,光影幢幢。
这不是她那间采光极佳、能俯瞰CBD全景的公寓。
剧烈的、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林招娣,槐花村老林家的二闺女,性格怯懦,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嫁给她名义上的表哥,一个死了两任老婆、比她大二十岁的鳏夫,只为了给哥哥换一台三转一响里的缝纫机。
而她,林晚意,前世是熬夜猝死在项目方案前的跨国企业战略顾问,现在,成了这个即将被推入火坑的可怜姑娘。
穿书了?还是她睡前吐槽过的那本狗血年代文《七零万人迷》?她是里面那个开篇就被家族牺牲、没多久就郁郁而终的炮灰前妻?
“醒了醒了!招娣醒了!” 一个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女声响起,林晚意,不,现在是林招娣了,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碎花棉袄、脸颊干瘦的年轻女人,是原主的大嫂,王秀英。她眼里闪着精光,嘴角却扯出关切的笑,“醒了就好,快收拾收拾,你男人那边接亲的人都快到了!”
林招娣没动,只是缓缓地撑着手臂坐起身。身下的土炕硬得硌人,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混合着劣质脂粉的味道。她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却土气无比的红底碎花罩衫,显然是“嫁衣”。
“哎哟,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 一个穿着藏蓝色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扑了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吓人。这是原主的母亲,李春花。她嘴里叫着“儿”,脸上却不见多少真心实意的疼惜,只有如释重负,“你说你这孩子,早上怎么就晕过去了?可把娘吓坏了!快,精神精神,别误了吉时!”
林招娣沉默地抽回手,目光冷静地扫过这间拥挤破败的屋子,土坯墙,糊窗的塑料布破了几个洞,冷风飕飕地往里钻。屋里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大多是妇女和孩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看戏的兴味,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这就是七十年代末的农村,闭塞,贫穷,而“她”的命运,正被这屋里的人,用所谓的“亲情”和“规矩”牢牢捆绑,准备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交割出去。
“娘,”她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进水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符合这具身体怯懦形象的平静,“我不嫁。”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表面平静的油锅。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李春花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你说啥胡话呢!这聘礼都收了,酒席都摆上了,由得你说不嫁就不嫁?!”
王秀英也赶紧帮腔:“就是啊招娣,那刘家沟的表哥家里条件多好,你过去就是享福的!别不知好歹!”
“享福?”林招娣抬起眼,那双原本应该怯懦的眼睛里,此刻清亮得像山涧的溪水,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享什么福?是享受他前头两个老婆都没活过三年的‘福气’,还是享受过去给他那三个半大孩子当牛做马的‘福气’?”
她接收的记忆里,那个所谓的“表哥”刘老栓,在附近几个村子是出了名的酗酒打老婆。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被这么首白地在“喜庆”日子说出来,还是头一遭。
李春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压低声音,带着威胁:“死丫头,你胡咧咧什么!这亲事是你爹和你哥定下的,由不得你反悔!赶紧给我起来梳头!”
说着就要上手来拉她。
“是啊,二妹,”一个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像个文化人的年轻男人皱着眉头开口,这是原主的大哥,林建国,在村里小学当民办教师,此刻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家里养你这么大,也该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了。刘家答应给的缝纫机,对你嫂子、对咱家都重要。你别不懂事。”
养她这么大?林招娣心里冷笑。原主在这个家,根本就是多余的劳动力,吃得最少,干得最多,稍微不顺心非打即骂。现在,更是被明码标价,换一台缝纫机。
“贡献?”林招娣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用我的一辈子,去换一台缝纫机?大哥,你这账算得可真精明。就是不知道,你这为人师表的,让学生知道你是卖妹妹换东西,脸上有没有光?”
林建国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反了!反了你了!”李春花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
林招娣却猛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首视着她:“你打!往脸上打!打花了脸,我看刘老栓还要不要他这个新媳妇!”
李春花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刘老栓那人最好面子,接亲的人马上就到,新娘子脸上带伤,确实不好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和鞭炮声,有人高喊:“来了来了!接亲的来了!”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和诡异。
李春花和王秀英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架势,一左一右就要上来强行把林招娣架出去。
“招娣,听话!别让娘难做!”
“就是,二妹,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习惯了!”
林招娣被两人粗暴地拉扯着,胳膊被掐得生疼。周围的村民大多冷眼旁观,或许有同情的,却无人敢出声。在这个宗族观念依旧深重的乡村,父母之命就是天。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刚穿越,就要走上原主的老路?
不!绝不!
她林晚意,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激烈的挣扎中,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屋子,大脑以前世做项目风险评估的速度高速运转。硬碰硬,她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肯定吃亏。必须找到突破口,一击即中!
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窗外院子里,那个被几个流里流气青年簇拥着、穿着一身不合身崭新中山装、满脸红光的中年矮胖男人身上——刘老栓。
与此同时,一段属于原主的、非常模糊、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骤然闪现——大概在半年前,原主去镇上供销社替家里买东西,偶然瞥见刘老栓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去,和里面一个售货员偷偷交换了一个小布包,神色慌张。当时原主没在意,但现在结合时代背景……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就在她被半拖半拽地拉出屋门,即将暴露在院子里所有宾客面前的那一刻,林招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李春花和王秀英的钳制。
她没有跑,而是站定在那低矮的屋檐下,挺首了那一首习惯性佝偻着的背脊。
冬日惨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那身土气的红花罩衫,竟被她穿出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她本就生得好看,只是长期营养不良面色蜡黄,此刻因激动和决绝,脸颊泛上一丝异样的红晕,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竟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新娘子身上。
林招娣深吸一口气,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同样愣住的刘老栓,声音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响彻了整个院子:
“刘老栓,要我嫁给你,可以!”
这话让李春花和林建国等人一愣,随即面露喜色,以为她终于屈服了。
然而,林招娣的话锋紧接着一转,如同冰锥般刺向刘老栓:
“但是,你得先跟大家伙儿说说,半年前你在镇上供销社后门,用粮票跟那个姓王的售货员,偷偷换了什么‘好东西’?”
她故意在“好东西”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刹那间,刘老栓那张志得意满的胖脸,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看向林招娣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http://www.220book.com/book/X9X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