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铃声一响，林晚意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出了广播站。她心绪不宁，胡乱在食堂扒了几口饭，便匆匆赶往厂区边缘那个废弃仓库。
冬日的傍晚黑得早，仓库周围更是僻静，只有风声穿过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她站在仓库小门外，裹紧了棉袄，呵出的白气在昏暗中迅速消散。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的焦灼。
就在她脚都快冻僵时，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猛地回头，陆执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暮色里，依旧是那身沾了些油污的工装，神色平淡，仿佛只是来完成一项寻常任务。
他没说话，只朝她微一颔首，便拿出钥匙打开了那间维修间的门。熟悉的灰尘和机油味扑面而来。
“进来。”他侧身让她进去，随后关上门，打开了那盏昏黄的白炽灯。
灯光下，他走到工作台旁，从一堆杂物底下抽出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递给林晚意。“看看。”
林晚意疑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她打开包，里面分门别类地用油纸包着好几样东西——几束颜色鲜亮、质地柔韧的纯棉线，不是供销社那种常见的、颜色发暗的混纺线；几块尺寸不小的棉布，颜色是干净的天蓝、米白和浅粉，甚至还有一小块难得一见的、带着细密条纹的灯芯绒；更让她惊喜的是，还有一小包各色小玻璃珠和亚克力仿珍珠，虽然不是顶好的材质，但光泽和形状都远超她之前能买到的。
这些原料，无论是质量、颜色还是种类，都完美契合她目前的需求，甚至更好！
“这……这是从哪里……”林晚意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这些物资，在眼下绝对是紧俏货。
陆执靠在堆满零件的工作台上，双手环胸，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渠道不一样，价格会比供销社贵三成。”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
贵三成？林晚意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成本增加，利润空间会被压缩，但并非不能接受。最重要的是，有了稳定的原料供应，她的生意就能继续下去！
“我可以接受！”她立刻说道，紧紧抱着那个帆布包，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陆执报了个数。林晚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小心藏好的钱，仔细数好，递给他。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陆执接过那叠带着她体温的、皱巴巴的零钱，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工装口袋。他看着她因为兴奋和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些东西，来路不能细究。用量自己把握好，别太扎眼。”
这是在提醒她注意安全，低调行事。林晚意用力点头：“我明白！谢谢你，陆执。”
这一次的道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真心实意。在她最孤立无援、眼看就要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他又一次伸出手，将她拉出了泥潭。
陆执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感激和依赖，眸光微动，移开了视线。“走吧，以后需要什么，提前跟我说。”他率先朝门外走去。
林晚意抱着沉甸甸的帆布包，跟在他身后。走出仓库，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却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之前的彷徨和焦虑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和希望。
夜色中，陆执推来自行车，示意她上车。回宿舍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充满试探和距离，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默契。
寒风依旧凛冽，林晚意坐在后座，看着前方那人宽阔的背脊，感受着怀里原料实实在在的重量，心里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有绝处逢生的庆幸，有对他屡次援手的感激，也有一种隐隐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
她知道，从她接过这个帆布包开始，她与陆执的牵连就更深了一层。她不仅仅是在依靠他解决眼前的困难，更是踏入了一个由他连接着的、隐藏在正常秩序之下的、更为复杂也更为广阔的世界。
这里有机遇，也必然有未知的风险。
但此刻，她无暇多想。回到宿舍，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些原料，就着走廊昏暗的灯光，抚摸着那些光滑的丝线和柔软的布料，脑海中己经浮现出无数新的设计图样。
原料危机暂时解除，但“芳华”和苏婉柔的威胁依然存在。她必须利用这来之不易的资源，更快地让自己变得强大。
她拿起剪刀和针线，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这一夜，小屋的灯光，又亮到了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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