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阿婆的诊所里休养了半个月,苏晚晚的身体才勉强恢复了些。
这半个月,是她人生中一段安宁,也煎熬的时光。
安宁,是因为床边三个小小的生命。看着他们一天天褪去红皱,变得可爱,苏晚晚就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一下他们的小脸。孩子们每一次无意识的挥手、每一次满足的咂嘴,都让她觉得,自己受的所有苦都值了。
煎熬,则是因为那比脸还干净的钱包。
刘阿婆和王老板都是好心人,免了她的生产费和月子里的吃住,但苏晚晚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她不可能一首赖在这里,更何况,三个孩子嗷嗷待哺,奶粉、尿布,每一样开销都很大。
出月子的那天,苏晚晚抱着熟睡的晚星,对正在给宸安和宸佑换尿布的刘阿婆,深深鞠了一躬。
“刘阿婆,这段时间,谢谢您。”
刘阿婆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的说:“谢什么,你这丫头,命硬,福气在后头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晚晚沉默了片刻,眼神却很坚定:“我得出去挣钱。王老板的餐馆,我还回去帮忙,至少能管一顿饭。剩下的时间,我得再找几份活。”
刘阿婆叹了口气:“你这身子还没养利索,又要带三个孩子,怎么吃得消?”
“吃得消。”苏晚晚语气平静,眼神却很决绝,“为了他们,我什么都行。”
自那天起,苏晚晚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她和王老板商量,把餐馆杂物间旁边的一个小储藏室也收拾了出来,用木板隔开,勉强算是两个房间。白天,苏晚晚就把三个孩子放在小床里,带在身边。
她每天依旧是第一个到餐馆,最后一个离开。洗菜,刷碗,拖地,所有脏活累活抢着干。孩子们哭了,她就背在身上,一边颠着一边继续干活。饿了,就躲到角落里喂一点之前挤好的母乳。
餐馆的活干完,苏晚晚又在小镇上找了另外两份零工。一份是给一家面包店洗烤盘,另一份,是去镇上一家古董店做夜间清洁。
那家古董店很特别,专门卖古董香水。
店主是个叫杜波依斯的法国老头,脾气古怪,独来独往。苏晚晚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晚上九点店铺关门后,进去把地拖干净,把窗户擦亮就行。
这份工作是苏晚晚最喜欢的。
因为每当她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一股复杂的香气就会扑面而来。这股味道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一边打扫,一边看着玻璃柜里的香水瓶。这些瓶子装着旧时光,让她能看到一个个逝去年代里,女人们的故事。
这天晚上,苏晚晚像往常一样,提着水桶来到店里。
杜波依斯先生居然还没走。他坐在工作台前,戴着单片眼镜,面前摆着十几个小小的棕色玻璃瓶,正用一根细长的玻璃棒,小心翼翼的往试香纸上蘸取液体。
他的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又烦躁,似乎遇到了难题。
苏晚晚不敢打扰,放轻了脚步,准备从另一头开始打扫。
“不对……不对……”杜波依斯烦躁的抓了抓自己本就稀疏的白发,将手里的试香纸扔进垃圾桶,“为什么还原不出午夜飞行最初版本的味道?明明配方是对的,差了什么?到底差了什么?”
他喃喃自语着,又拿起一张新的试香纸,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苏晚晚拖地的动作停了一下。
午夜飞行(Vol de Nuit),她知道这款香水。那是娇兰在1933年推出的传奇香水,以《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苏佩里的另一本同名小说命名。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一次在餐馆的旧报纸上看到过介绍。她天生对气味敏感,对这篇文章记得特别清楚。
杜波依斯又失败了一次,他气恼的将玻璃棒摔在桌上,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用力的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带着不确定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铺里响起。
“先生……您是不是……用错了白松香?”
杜波依斯猛的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射向声音的来源。
他看到那个一首以来只知道埋头干活的东方清洁女工,正有些局促的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拖把。
“你说什么?”杜波依斯的语气带着一丝被人打扰的不悦。
苏晚晚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您是不是用错了白松香?午夜飞行的前调,那股绿意和辛辣感,需要用伊朗高原的白松香才能体现出来。而且……您用的水仙太新,缺少了一点时间沉淀后的皮革气息。”
她说完,店铺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杜波依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脸上的不悦凝固了,随即双眼慢慢睁大,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个每天在他店里擦地板的女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伊朗高原的白松香和希腊白松香,在普通人闻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而水仙里的皮革气息,更是只有顶尖调香师才能捕捉到的微弱差异。
这根本不是一个清洁工能说出来的话!
“你……过来。”杜波依斯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晚不安的走了过去。
杜波依斯从旁边的一个小盒子里,重新拿出两张被标记好的试香纸,递到苏晚晚面前:“你闻闻,这两张,有什么不同?”
苏晚晚没有犹豫,接过一张,轻轻在鼻前扇了扇。
她闭上眼睛,几乎是瞬间就开口:“这是海地岩兰草。生长在背阴的山坡,根茎挖掘出来不超过半年,泥土的气息很新鲜。”
她又拿起另一张。
“这是爪哇岩兰草。味道更干燥,带一点烟熏感,像是被阳光暴晒过。”
杜波依斯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完全正确。
他不敢相信,又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被蜡封住瓶口的小瓶子。他用镊子夹起一小块浸润过的棉花,递了过去。
“这个呢?”
苏晚晚凑近了,只闻了一下,眉头就微微皱起:“龙涎香。品质很高,应该是来自抹香鲸的天然呕出物,在海面上漂浮了至少二十年。但是……它被污染过,里面混杂了一丝非常微弱的、工业润滑油的味道,应该是收集它的船只发生了泄漏。”
轰!
杜波依斯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苏晚晚,眼神里满是惊愕。这块龙涎香是他多年前从一场顶级拍卖会上重金购得的,一首引为珍宝。鉴定报告上确实提到过,它被发现时,附近海域曾有货轮漏油。但那味道极其微弱,连最精密的仪器都很难检测出来,只能通过复杂的色谱分析才能确认。
而眼前这个女人,只用鼻子闻了一下,就精准的说了出来!
这不是天赋……这是神迹!
“孩子……”杜波依斯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苏晚晚的眼神里满是狂热,“上帝啊……你拥有一个被上帝亲吻过的鼻子!你不该在这里擦灰,你应该去创造传世的芬芳!”
苏晚晚被他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我……我只是随便闻闻……”
“不,这不是随便闻闻!”杜波依斯激动的站了起来,在工作台前来回踱步,“这是才华!是百万中无一的才华!告诉我,你想学调香吗?我愿意把我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你!”
学调香?
苏晚晚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些。她现在只想挣钱,养活她的三个孩子。
“可是……我没有钱……”她小声的说。
“才华不需要用金钱来衡量!”杜波依斯斩钉截铁的打断她,“我不要你的钱。但做我的门徒,你必须遵守我的规矩。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清洁工,是我的学徒。我会给你开工资,足够你和你的孩子们生活。但是,你也要付出你全部的时间和精力。”
苏晚晚的心,狂跳起来。
她看着杜波依斯那双因为激动而发亮的眼睛,看着这满屋子的瓶瓶罐罐,一种陌生的希望,在她心里悄然破土。
或许……她的人生,真的可以有另一条路?
“我……我愿意!”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杜波依斯满意的笑了,这是苏晚晚第一次见他笑。
他重新坐下,恢复了一贯的严肃。
“很好。不过,我的门徒,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你需要一个代号,一个将来能在香水界叫响的代号。”
代号?
苏晚晚沉吟了片刻。
她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想起了古籍里记载的、为王公贵族掌管香料的女官。那些人神秘又高贵,用香气记录着一个时代。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就叫,【司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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