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研究设施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却又充盈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这里没有校园的喧嚣,没有追兵的枪声,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沈清弦彻底沉浸在了父亲留下的遗产之中。那些曾被视为童年玩伴的“奇特符号”,如今在她眼中化为了构筑世界底层逻辑的基石。她的研究进展缓慢却扎实,每一天都在刷新着对“锁”的认知。她不再仅仅是天才物理学家,更是一位 decipherer(破译者),一位小心翼翼窥探宇宙奥秘的学徒。
陆寒星的恢复速度惊人。顶尖杀手的身体素质加上最先进的医疗,让他很快摆脱了伤病的困扰。他没有打扰沈清弦的研究,而是以一种近乎隐形的方式,重新构建起他们的安全壁垒。
他熟悉了设施的每一个角落,评估了所有可能的入侵点,与“守夜人”派驻的外部安保人员建立了简洁有效的沟通渠道。他甚至利用设施内的模拟训练场,保持着自己巅峰的体能和战斗本能,只是如今,训练的目的不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更精准的守护。
闲暇时,他会坐在研究室外那条仿造自然光照明的长廊里,擦拭着那把他从未离身的改装手枪,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内那个专注于工作的身影。阳光(模拟的)透过高强度玻璃,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快速记录,那专注的神情,比任何星辰都更让他移不开目光。
偶尔,沈清弦会从繁重的研究中抬起头,隔着玻璃与他对视。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或者一个询问的眼神,便能驱散他心中所有因过往黑暗而残留的寒意。她会走出来,递给他一杯刚煮好的咖啡,两人并肩坐在长廊的休息椅上,聊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或者只是沉默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那颗星空糖,最终被陆寒星放进了一个特制的小小透明容器里,挂在了贴身的位置。它不再是一颗糖,而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十年前那片未曾污染的星空,象征着她曾给予他的、最初的光亮,也象征着他们之间,跨越了黑暗与鲜血,最终沉淀下来的、纯粹的情感。
* * *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潜流从未真正停止。
这天,“守夜人”的联络人——那位代号“玄武”,声音沉稳的中年男人,通过加密频道发来了一次例行通报,末尾,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外部清扫工作基本完成,‘暗河’与‘深渊’的 visible activities(可见活动)己降至冰点。但根据多方情报交叉分析,有几个此前未被重点关注的地下情报掮客和私人考古队,近期活动频率异常增加,其信息检索关键词,与‘燧石’项目早期废弃的几个外围理论存在微弱关联。目前判断为低概率、低威胁事件,但己纳入监控范围。提醒‘晨曦’,在非必要情况下,暂停所有对早期废弃理论的追溯性模拟运算,避免产生可能被捕捉的特定能量或信息涟漪。】
通话结束,沈清弦看着屏幕上“玄武”传送过来的、经过脱敏处理的情报摘要,眉头微微蹙起。父亲的研究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山,她目前接触的只是浮出水面的尖顶,而水下更庞大的部分,那些被废弃、被证明走不通或者过于危险的思路,其本身蕴含的信息,似乎也成了他人觊觎的目标。
“看来,我们还不能完全放松警惕。”陆寒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屏幕上的信息,眼神锐利如初。
“嗯。”沈清弦点了点头,关闭了屏幕,“只是些边缘的涟漪,‘玄武’先生也说了,威胁等级很低。”
“威胁,往往诞生于被忽视的角落。”陆寒星走到她身边,手轻轻放在她的椅背上,这是一个兼具保护与安抚意味的姿态,“不过,有‘守夜人’在监控,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他的存在,总能给她一种坚实的力量感。沈清弦靠向椅背,微微仰头看着他:“你的伤,都好了吗?”
“嗯。”陆寒星低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柔光,“早就没事了。”
“那……”沈清弦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一下,“你想不想……看看‘锁’的样子?”
陆寒星微微一怔。“锁”并非实体,这是他己知的信息。
沈清弦站起身,走到研究室中央那个最精密的量子干涉仪旁边,快速输入了一系列复杂的参数。仪器发出低沉的运行声,很快,在仪器核心的真空腔内,并非出现任何实物,而是浮现出一片极其微弱、不断变幻的、仿佛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复杂几何结构。那结构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旋转、扭曲,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散发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浩瀚美感。
“这不是‘锁’本身,”沈清弦解释道,声音带着研究者特有的冷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是它的‘影子’,或者说,是它在当前维度、当前观测条件下,所激发出的信息扰动的可视化呈现。父亲称之为‘回响’。”
陆寒星凝视着那片变幻的光影,他无法理解其中蕴含的深奥物理,却能首观地感受到那种超越凡人理解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宏大与神秘。这就是她所要守护的东西,这就是引来无数腥风血雨的根源。
“很美……”他低声说,目光却从光影移到了沈清弦的脸上,“也很危险。”
沈清弦关闭了仪器,那片光影瞬间消失,研究室恢复了原状。“是的,所以必须小心。”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但正因为危险,才更需要被正确的人理解和守护。”
正在这时,研究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守夜人”内部工作人员送来一个包裹。寄件人信息经过加密处理,但落款处有一个极其隐晦的、如同萌芽般的符号。
沈清弦接过包裹,拆开。里面不是文件或设备,而是一小盆生长在特殊营养基中的、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形态奇特的蕨类植物。随附的卡片上只有一行字:
【‘林地实验室’的问候。愿新生的力量与你们同在。——‘青禾’】
“青禾……”沈清弦看着那盆发光的植物,眼中流露出惊讶与一丝欣喜,“是‘守夜人’内部专注于生物能量与信息载体研究的另一位前辈。他很少与外界联系。”
陆寒星看着那盆奇异的植物,它能在这里存活,本身就说明了其不凡。这看似寻常的问候,仿佛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他们正被这个古老而神秘的组织真正接纳,也预示着,围绕“锁”的守护与研究,将不再是她孤身一人的战斗。
新的旅程,己经铺开了看不见的轨道。
而他们,将并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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