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比去时更加沉默。凌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起伏，无法平静。
苏瑾那句“他盯上你了”，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
盛世资本，秦宇。
这个名字，即便凌云还是个实习生，也如雷贯耳。业内顶尖的私募股权基金，以眼光毒辣、出手迅猛、回报率惊人而著称。而秦宇本人，更是金融圈里一个传奇般的存在——出身金融世家，海外常春藤名校归来，短短几年便将盛世资本打造成一方诸侯。他优雅、强大，同时也以在资本市场上毫不留情、精准狙击对手而闻名。
这样一个人物，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仅仅因为自己在业绩会上那个略显尖锐的提问？
凌云不傻，他知道那不可能。唯一的解释是，秦宇盯上的，不是他凌云这个人，而是他作为苏瑾手下新冒头的“枪”，以及他可能带来的、关于苏瑾团队研究方向和信息的价值。
这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更可能是一种……试探。
“在想秦宇的事？”苏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依旧目视前方，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
凌云回过神，老实承认：“是，苏总监。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资本市场的嗅觉，往往比猎犬更灵敏。”苏瑾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今天在星辉科技会场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提问的勇气，更是一种挖掘深层问题的潜质。对于秦宇那样的人来说，有价值的‘潜质’，无论敌友，都值得关注。他可能想看看，你这把刚刚开刃的刀，够不够锋利，能不能为他所用，或者……会不会伤到他。”
为他所用？
凌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实习生，会进入这种级别大佬的视野，甚至还涉及到“为谁所用”的选择。
“那我……应该怎么做？”凌云下意识地问道，带着一丝迷茫。
苏瑾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冷而透彻：“做好你该做的事。保持你的‘嗅觉’，打磨你的专业。在资本市场，自身价值才是唯一的护身符。其他的，不必多想。”
她的话像定海神针，让凌云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没错，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提升自己。至于秦宇的“关注”，兵来将挡便是。
回到公司，凌云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星辉科技的业绩说明会虽然结束了，但后续的分析和报告撰写才刚刚开始。他需要将今天的所见所闻、管理层的反应、以及会后又收集到的一些信息，整合进最终的研报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当凌云正埋头核对数据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秦宇。”
凌云的手指僵在了鼠标上。来了，这么快？
他犹豫了一下，点击了通过。几乎是在通过的瞬间，对方就发来了消息。
【秦宇】：凌先生，今天在星辉的业绩会上，你的提问令人印象深刻。
（附带一个友好的微笑表情）
凌云盯着屏幕，斟酌着用词回复。
【凌云】：秦总过奖，我只是尽本职工作的本分。
【秦宇】：过谦了。敏锐的洞察力和敢于质疑的勇气，在这个行业里是稀缺品。不知凌先生今晚是否有空？我想请你喝杯咖啡，顺便聊聊。
首接的邀约！
凌云的心脏猛地收紧。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总监办公室的方向。苏瑾正坐在里面，似乎在和谁进行视频会议，侧脸线条冷峻。
他该怎么回？拒绝？还是答应？
拒绝，可能会得罪这位大佬，显得自己不识抬举。答应？背着苏瑾去和她的对手（他感觉秦宇和苏瑾之间绝不仅仅是同行那么简单）私下接触，这无异于一种背叛。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打字回复。
【凌云】：非常感谢秦总的邀请，受宠若惊。不过今晚我己经有安排了，实在抱歉。
他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婉拒方式。
消息发出去后，那边沉默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对凌云来说格外漫长。
然后，新消息来了。
【秦宇】：没关系，来日方长。我很欣赏凌先生的才华。在磐石做研究员，规矩多，束缚大，成长周期也长。如果你有兴趣换个环境，体验一下更前沿、也更刺激的资本运作，盛世资本随时欢迎你。待遇和空间，一定会让你满意。
（附带一张名片电子版）
赤裸裸的挖角！
虽然措辞优雅，但意图昭然若揭！
凌云看着屏幕上那段话，感觉血液流动都加快了几分。说不心动是假的。盛世资本，那是多少金融从业者梦寐以求的殿堂！更高的薪水，更广阔的舞台，更“刺激”的运作……这些字眼充满了诱惑力。
但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苏瑾那张清冷的脸，想起她在他最窘迫时给出的考验（虽然残酷），在他初有发现时给予的肯定（虽然吝啬），在他迷茫时点明的方向。想起一起加班啃资料的赵凯，想起小组讨论时思维的碰撞……
他在磐石，虽然压力巨大，时常被“魔王”的气场压迫得喘不过气，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这里的每一步，都踩得无比坚实。
而秦宇的邀约，虽然，却像漂浮在空中的华丽楼阁，美丽而危险。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贸然闯入那种地方，真的能驾驭得了吗？还是最终只会成为别人资本棋局上一颗用过即弃的棋子？
他再次看向苏瑾的办公室。这一次，苏瑾似乎结束了视频会议，正端起杯子喝水，目光无意间扫过外面，与凌云窥探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凌云像被烫到一样，立刻低下头，心跳如鼓。
苏瑾放下水杯，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凌云却在那短暂的对视中，下定了决心。
他拿起手机，郑重地回复。
【凌云】：非常感谢秦总的赏识和厚爱。我现在在磐石学到了很多，苏总监和同事们也对我帮助很大，目前我还是想在这里继续沉淀和成长。抱歉，让您失望了。
消息发送成功。
凌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手心因为紧张而有些潮湿，但内心却一片清明。
他选择了留下。选择了这条看似更艰难，却让他感觉更踏实、更问心无愧的路。
几乎是在他消息发出的下一秒，赵凯滑着椅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凌哥，我刚听到个八卦，说盛世资本的秦宇，好像在打听你？什么情况？”
凌云心里一惊，暗道消息传得真快。他苦笑一下，简单说道：“没什么，就是业绩会后客套了几句。”
赵凯将信将疑，但看凌云不想多谈，也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你小心点，那位秦总，笑面虎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凌云点了点头。
这时，他的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来自苏瑾。
【苏瑾】：星辉科技的最终报告，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重点突出技术性质疑与渠道库存压力可能形成的风险共振。
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但凌云看着这条消息，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他关掉了与秦宇的聊天窗口，将那张电子名片拖进了垃圾箱，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星辉科技报告上。
窗外，风云渐起。但此刻，他只想守好自己的一方书桌，磨利自己的刀锋。至于那位抛出橄榄枝的对手……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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