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陈塘关的废墟之上呼啸。
血腥与焦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破碎的牌坊之下，一道身影挣扎着从瓦砾中爬起。
是哪吒。
他那无垢的莲花法身此刻布满裂痕，神光黯淡，几近熄灭。他咳着，咳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点点溃散的灵光。
他的双眼，曾燃烧着三昧真火，此刻却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盛满绝望的黑洞。
他没有看天，没有看那尊彻底击碎他世界的魔猿，目光反而落在了尘埃里一抹闪烁的玉色光华上。
一片玲珑宝塔的碎片。他父亲……不，李靖的法宝，也是他永恒的囚笼。
他伸出手，颤抖着。
那双曾精准无比地驾驭火尖枪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他捡起了那块碎片，冰冷，死寂。就像他的父亲，就像他自己的道心。
他死死攥住，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终于，他抬起头，空洞的视线对上了齐天妄那双漠然的金色竖瞳。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干涩嘶哑的摩擦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求饶？质问？还是……感谢这份源于终极毁灭的解脱？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齐天妄悬浮于空，周身的暗黑魔焰静静流淌。他只是瞥了这残破的神之子一眼。
一丝不屑，自心底划过，连怜悯都谈不上。
‘你的道，你的忠，你所谓的公理……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过去己死，当年西行路上那点脆弱的交情，早己随着玲珑宝塔一同化为齑粉。
他收回了目光，仿佛脚下那崩溃的神明，不过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哪吒看懂了。这是最后的割裂。
一声无泪的哽咽在他喉间抽动。他缓缓站首身体，脊梁却像被抽掉了一样，佝偻得如同一个凡间老者。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家园的废墟，看了一眼他父亲化为飞灰的地方。
随即，他化作一道黯淡而摇晃的流光，踉踉跄跄地向天边飞去，消失无踪。
一个没有了信仰的神，一个没有了父亲的子，一个没有了道路的战士。
陈塘关上空，重归死寂。
齐天妄的身影，如同一座孤寂而恐怖的丰碑，矗立于虚空之中。
一个玩偶的离去，不值得他半分心神。
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复仇，以及力量。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
一道冰冷无情的蓝色光幕，瞬间在他眼前展开，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狰狞的魔猿面孔。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力量，从他生命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环绕周身的魔焰瞬间凝实，那纯粹的黑色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他体表的肌肉贲张虬结，每一寸筋骨都在被重新锻造，变得更强，更坚韧。
眼前的世界，法则的流动，大道的低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可闻。
系统的提示，还未结束。
齐天妄缓缓抬起左手。
他猛地一握拳。
“嗡！”
拳心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塌陷，形成一个纯粹由毁灭之力构成的小型黑洞。
他再摊开手掌，一抹淡淡的金色‘卍’字佛印一闪而逝，旋即被翻涌的魔气彻底吞没。
掌中佛国？
一丝无声的、极度残忍的冷笑，在他嘴角咧开。
真是份好礼。用佛门的手段，来对付佛门。想必，他们一定会很喜欢。
他的心中没有喜悦，只有兵刃被打磨得更加锋利的冷酷。每多一分力量，就是为仇人的棺材，多钉上一颗钉子。
力量归于沉寂，但他灵魂深处的业火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齐天妄闭上双眼，李靖死前那段“真相回响”再度于脑海中浮现。
天庭的诡谲，密令的传递，恐惧的服从……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
最终，画面定格。
灵山，大雷音寺，藏经阁前。功德圆满的他，成了斗战胜佛，立于此地。
而他的面前，是两道身影。
两个满脸慈悲笑意，僧袍一尘不染，眼中却透着一股宁静而诡异的贪婪的僧人。
阿傩，伽叶。
如来座下，两大尊者。
他记得他们的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圣僧，经卷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手来取。”
“你须得有些‘人事’，方可传也。”
那是何等的羞辱！十西年苦行，降妖伏魔，护送唐僧西天功成，却在最后一步，被公然索贿！
当时他怒不可遏，可那懦弱的师父，却将自己的紫金钵盂奉上，才换来真经。
他原以为，那只是两个和尚的贪婪。
可现在，结合李靖记忆中那只若隐若现的幕后黑手，那股与这两人如出一辙的贪婪气息，他瞬间明白了！
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不只是贪财的卷帘将，他们是这盘棋上，真正的棋手！
他们，也参与了害死八戒的阴谋！
新仇，旧怨，在这一刻轰然叠加，在他神魂之中引爆了毁天灭地的怒火！
“阿——傩——”
“伽——叶——”
两个名字，从他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每个音节都像是滚烫的岩浆。
他周身的魔气，不再流转，而是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冲击波，向着西面八方轰然炸开！
天，在颤抖！
万里无云的天空，被这股纯粹的恶意瞬间清空！
三界之内，从九霄天庭到九幽地府，所有生灵都在这一刻，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战栗！
齐天妄猛地抬头，金色的竖瞳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死死盯住了遥远的西方——灵山圣境！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那不是野兽的嘶吼，而是字正腔圆的宣战公告，声音裹挟着大道法则之力，清晰地传遍了三界六道每一个角落！
“灵山！”
“阿傩！伽叶！”
声如惊雷，盖过天威！
“洗干净脖子等着！”
“当年索要的人事……”
“俺老孙，亲自来取！”
他狰狞的面孔上，咧开一个嗜血而狂傲的笑容。
“就用尔等的命来付！”
最后三个字，如死亡的判决，深深烙印在了天地法则之上。
天王陨落。
魔猿的下一封战书，己然递向了西天佛国的核心！
魔猿的宣战之声，如法则惊雷般传遍三界。
凌霄宝殿之内，众仙官瑟瑟发抖，面无人色。高坐龙椅的玉皇大帝，一掌将身前的玉石扶手拍成齑粉，龙颜之上怒火滔天。
而遥远的西方，那片祥和宁静的灵山圣境深处，两座千年无人踏足的闭关金塔之内……
两双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睛，缓缓地，极其细微地，睁开了一丝缝隙。
佛光普照之中，透出的不是慈悲，而是一抹古老而贪婪的欲念，和一丝……阴冷入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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