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之上,玉皇大帝那蕴含着无尽天威与怒火的法旨,仍在梁柱间回荡不休。
“……将那魔猿给朕碎尸万段,神魂压在星核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散去,但那股彻骨的杀意却仿佛凝固在了空气中,让满殿仙神噤若寒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大殿中央,那九位刚刚领命的身影之上。
九曜星君!
计都、罗睺、太阳、太阴、金、木、水、火、土,九位执掌周天星辰运转,司掌人间祸福吉凶的古老星神。
他们身披星光凝聚而成的神铠,每一片甲叶上都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气息连成一片,竟隐隐有与这凌霄宝殿分庭抗礼之势。
为首的罗睺星君上前一步,神情倨傲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一名司职仙官颤颤巍巍地捧着一卷玉轴走来,那玉轴之上,星光流转,霞光万道,仅仅是靠近,便让人感觉元神都要被卷入无尽的星海之中。
周天星斗大阵阵图!
上古妖庭用以镇压天地的无上杀阵,如今,却成了天庭用来剿灭那只猴子的最终底牌。
罗睺星君伸手,一把抓过阵图,那足以压塌太乙金仙的星辰伟力,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
他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帝座方向,与其他八位星君一同躬身行礼,声震九霄。
“臣等,遵旨!”
礼毕,罗睺星君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仙神的耳中。
“陛下放心,区区妖猴,哪怕入了魔,也终究是只猴子。待我等布下大阵,必叫他飞灰湮灭,为天庭重立神威!”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仿佛此行不是去征讨一尊搅动三界的魔猿,而只是去碾死一只碍眼的蝼蚁。
殿内众神闻言,纷纷附和,一时间,“天威浩荡”、“星君神武”的赞颂之声不绝于耳。先前因西征灵山受挫而产生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整个凌霄宝殿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战争氛围里。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海洋中,却有一个孤零零的岛屿。
杨戬站在大殿的角落,三尖两刃刀被他拄在身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看着那意气风发的九曜星君,看着周围满脸狂热的同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曾几何时,他也曾是这其中的一员,以斩妖除魔、匡扶天道为己任。
可现在,他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那猴子为何成魔?
八戒为何而死?
月老记忆中的佛影,三生石下的古魔……这一切的真相,都被掩盖在了这“重立神威”的口号之下。
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想去关心。
他们只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天庭的耻辱。
杨戬的目光扫过那卷星光璀璨的阵图,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知道周天星斗大阵的恐怖,那是足以炼化大罗,逆转乾坤的伟力。那猴子……他真的能挡住吗?
一丝惋惜与不忍,悄然浮上心头。
他默默地转过身,逆着那些上前恭贺九曜星君的仙神人流,一步步向殿外走去。他的背影,在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的凌霄宝殿中,显得无比孤单,格格不入。
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这个他曾为之浴血奋战的天庭,渐行渐远。
……
与此同时。
三界之外,一处早己死寂的星辰残骸之上。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冰冷与虚无。破碎的陆块如孤岛般悬浮在黑暗的宇宙中,诉说着一场不知发生在多少万年前的星辰之殇。
就在其中最大的一块残骸中央,一道身影盘膝而坐。
正是齐天妄。
他双目紧闭,宝相庄严,若非那一身无法掩饰的滔天魔气,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尊正在悟道的古佛。
而在他的身后,一尊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正以一种卑微到极致的姿态跪伏在地。
噬星古魔。
这尊不久前还凶威盖世,足以毁灭一方小世界的灭世魔物,此刻却像一只最温顺的宠物。它那山脉般起伏的背脊紧紧贴着地面,巨大的头颅深深埋下,连逸散的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生怕一丝一毫的异动惊扰到前方的那个存在。
它的魔魂深处,被烙下了一个绝对无法反抗的印记——【魔奴】。
那个印记,让它对前方那个看似渺小的人影,产生了源自生命本源的、最纯粹的敬畏与恐惧。
忽然,齐天妄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一边是纯粹到极致的暗金,仿佛藏着焚尽万物的魔火;另一边却是深邃如宇宙的漆黑,倒映着诸天星辰的生灭。
就在刚才,他感应到了一股遥远但无比清晰的天机变化。
一股针对他而来的,浩瀚、磅礴、足以覆盖三界的滔天杀意,正在从三十三重天的方向迅速集结、成型。
那杀意之纯粹,之宏大,远非之前李靖、或是灵山那群罗汉所能比拟。
齐天妄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漠然的弧度。
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与时间的阻隔,首接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看到了那群慷慨激昂的仙神。
他的心中,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三界绝杀令?周天星斗大阵?”
“玉帝老儿,你终于肯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么……”
“也好。”
齐天妄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自己身后,那匍匐着、连呼吸都近乎停止的巨大魔奴身上。
“正好让俺老孙看看,这刚收的奴才,够不够资格……吞下你这满天星斗!”
话音未落。
轰——!!!
异变陡生!
原本一片死寂的黑暗宇宙,毫无征兆地被点亮了!
并非是太阳的光芒,而是纯粹的、冰冷的、带着无尽杀伐之气的星光!
只见远方的天穹之上,九面遮天蔽日的巨大星幡,撕裂了空间,缓缓降下!
每一面星幡都高达万丈,幡面之上,绣着不同的星君法相与古老神纹,一面代表太阳,炽烈无双;一面代表太阴,阴寒刺骨;一面代表罗睺,杀气冲霄……
九面星幡仿佛九根定住宇宙的巨柱,将这片广袤的星辰坟场彻底封锁!
紧接着,亿万道星光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一条璀璨夺目的天河。天河之中,无数身披星甲、手持神兵的天兵天将显现出身形,他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星神大军!
周天星斗,亿万星神,尽在于此!
水泄不通!天罗地网!
一股足以冻结大罗金仙神魂的恐怖杀意,从西面八方、天上地下,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粒子,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齐天妄那渺小的身躯之上。
仿佛整个宇宙的恶意,都凝聚在了他一人身上。
下一刻,九曜星君那融合在一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志,如同天道审判一般,在整片虚空中轰然响起,震得无数星辰残骸化为齑粉。
“逆天魔猿,奉玉帝绝杀令,前来取你性命!”
“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声音如滚滚天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审判的意味。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绝杀之局,面对这仿佛来自整个天道的审判之语,盘膝而坐的齐天妄,却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凝重。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没有。
在那足以压垮一切的无上神威之下,他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充满了愉悦与期待的轻笑。
他伸出手,像是在安抚宠物一般,轻轻拍了拍身后那庞大魔躯的头颅。
随即,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你的第一顿大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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