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摩云洞前，是死一般的寂静。
万妖屏息，连风都仿佛被那滔天魔威凝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上——平天大圣，牛魔王。
以及，他唇边那杯散发着不祥紫光的魔酒。
是饮下这杯代表屈服与堕落的魔酒，从此沦为魔猿座下走狗……
还是选择拒绝，与整个积雷山，与他珍视的一切，共同化为飞灰？
牛魔王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那只曾能撼动山岳、撕裂苍穹的手，此刻却连一只小小的酒杯都无法稳住。
他的目光，缓缓从齐天妄那张没有丝毫情感的脸上移开，扫过身后。
他看到了铁扇公主煞白的脸，那双美眸中充满了惊恐、屈辱，以及一丝哀求。
他看到了被护在身后的红孩儿，虽然强作镇定，但紧握的双拳和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看到了那些追随他千年的妖王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巨大的身躯在魔威的压迫下瑟瑟发抖，曾经的桀骜与凶悍荡然无存。
这一刻，牛魔王的脑海中，有无数画面闪过。
曾几何时，翠云山前，七大圣歃血为盟，意气风发，高呼“覆海”、“混天”、“移山”、“通风”、“驱神”、“齐天”……
而他，牛魔王，昂首向天，自号——“平天大圣”！
何等的豪情壮志！何等的睥睨三界！
那时的他，以为兄弟齐心，便可将这天地捅个窟窿！
可如今呢？
“齐天”的兄弟，成了眼前这尊只知杀戮与复仇的魔猿。
而他这个“平天”大圣，却连自己的妻儿族人都无法庇护周全。
尊严？
荣耀？
在绝对的、无法抗衡的毁灭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反抗，就是灭族。
牛魔王闭上了眼，两行血泪从他铜铃般的巨眼中滚落。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绝望。
他沙哑的嗓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我……喝。”
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那魁梧的身躯，瞬间佝偻了下去。
齐天妄面无表情，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牛魔王颤抖着，伸出双手，无比沉重地接过了那杯魔酒。
酒杯入手，一股刺骨的冰寒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握住的不是酒，而是一块来自九幽最深处的寒冰。
他没有再犹豫，仰起头，将杯中那紫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呃啊——！”
魔酒入喉，没有辛辣，只有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瞬间炸开！
牛魔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整张脸瞬间扭曲变形！
无数道诡异的黑色魔纹，如同活物一般，从他的脖颈处疯狂蔓延开来，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
“轰！”
他体内那浑厚如江海的妖力，感受到了这股外来力量的侵蚀，本能地开始疯狂反抗。
一金一黑，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经脉、血肉、骨骼中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冲撞！
牛魔王的身躯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皮肤寸寸龟裂，渗出黑金色的血液。他身上的肌肉虬结、撕裂、重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力量彻底撑爆！
“吼！！”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面，坚硬的岩石在他指下如同豆腐般被捏成粉末。
这是改造！
是玷污！
是强行将他身为上古大妖的血脉，扭曲成魔的奴仆！
然而，那魔酒中蕴含的魔源之力，霸道得不讲任何道理。它并非要与妖力共存，而是要彻底地吞噬、同化、污染！
金色的妖力在黑色的魔气侵蚀下节节败退，最终发出一声哀鸣，被彻底吞没。
下一刻，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却也邪恶、狂暴了数倍的气息，从牛魔王的身上轰然爆发！
轰隆——！
魔气冲天，将积雷山上空的云层都染成了墨色！
牛魔王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愈合后的皮肤上，却永久地留下了一道道暗黑色的魔纹。他头顶那对引以为傲的冲天牛角，此刻也变得漆黑如墨，尖端甚至燃烧着幽幽的紫色魔焰。
他的境界，在这痛苦的改造中，被强行拔升了一个台阶！
改造，完成了。
牛魔王浑身颤抖着，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眼，己经彻底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再无一丝昔日的光彩。
他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眼前那道魔影，单膝跪下。
“咚！”
沉重的膝甲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也敲碎了积雷山所有妖众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他们的王，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齐天妄终于动了。
他冰冷的目光俯视着跪在脚下的牛魔王，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又似九幽之下的魔音，响彻整个积雷山。
“从今日起，此地更名‘积雷山魔域’，为我魔庭阳间第一部。”
魔庭！
阳间第一部！
六耳猕猴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了这魔猿的目的！他不是在泄愤，不是在寻仇，他是在……开疆拓土！建立一个与天庭、与灵山分庭抗礼的……魔的国度！
齐天妄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牛魔王的心脏。
“你，便是我座下‘平天魔王’，为本座镇守此地。”
【平天魔王】！
当这西个字入耳的瞬间，牛魔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平天……
平天！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荣耀，也是他如今最大的讽刺！
他想怒吼，想反抗，想将这个名字狠狠地摔回那魔猿的脸上。
可当他抬起头，接触到齐天妄那双空洞死寂的魔瞳时，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了无尽的冰冷和恐惧。
他只能深深地，深深地低下那颗曾经高傲无比的头颅，用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吐出一个字。
“……遵命。”
这一刻，积雷山众妖王，无不噤若寒蝉，匍匐在地。他们被这改天换地的霸道手段彻底震慑，心中再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念。
齐天妄冰冷的目光扫过臣服的众妖，没有半分得意，只有绝对的掌控。
他缓缓开口，下达了成为积雷山之主后的第一道魔谕。
“传令。”
“三日之内，北俱芦洲万妖来朝！”
“不从者……”
他话音未落，只是随意地抬眼，望向了远方一座巍峨险峻、足有千丈之高的山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光华。
那座巨大的山峰，就在所有妖魔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无声无息地……开始分解，崩塌，化为了最细腻的齑粉。
一阵风吹过，千丈高峰，烟消云散。
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齐天妄收回目光，将那未完的话语补全，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如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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