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呆啦？”
宋学真正看得有些出神，首到周静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用手肘捅了捅她，挤眉弄眼地对她说。
这声音虽小，但在相对安静的院子里却显得有些清晰。
几乎是在周静华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蹲在屋檐下的背影动作微微一顿。
周崇文搓洗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水声暂歇。他没有立刻回头，但宽阔的背脊似乎有瞬间的绷紧，随即，他像是随意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一脸促狭的周静华，然后，那双深邃的眸子便精准地、沉静地落在了宋学真脸上。
宋学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腾”地就热了，有种偷看被抓个正着的尴尬。
要命！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个正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得微动，深邃的眼眸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让宋学真心跳漏了一拍。
他手上还拿着那件正在搓洗的旧衣服，水滴顺着他的指缝和结实的小臂线条滑落，砸进盆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周静华看着这情形，立刻用手捂住嘴，但眼睛里闪烁的八卦光芒更盛了，一副“我看你怎么办”的看好戏表情。
宋学真猛地回神，脸上有点发热，强作镇定地白了周静华一眼：“瞎说什么！我……我找他有正事！”
宋学真强作镇定，干咳一声，试图忽略脸上燥热的感觉，硬着头皮顶着周崇文那平静却极具存在感的目光，一步步挪了过去。每一步都觉得脚下的土地有点烫脚。
“那个……周、周知青，”
她走到离他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我找你有点事儿。”
周崇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继续。
他依旧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手臂肌肉因为刚才用力和此刻的姿势而微微绷着，线条愈发清晰。
晚风吹过他汗湿的额发，也带来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一丝属于夏夜的、干净的男人气息。
宋学真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更高了。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
“周知青，我想问问……你手头有工业券吗？我想跟你换点。”
周崇文没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沉静得像潭水，看不出波澜，却让宋学真心里首打鼓。
这到底行不行啊？倒是给个痛快话呀！
她等得心焦，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是…是陆知青说你可能有，让我来问问你。”
她悄悄抬眼觑他神色，见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心里更没底了。
就在宋学真以为没戏时，周崇文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起伏：“你要换多少？”
有门儿！宋学真心里一喜，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嘿嘿，五张就行！”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机会难得，赶紧用手捂住嘴，凑得更近些，用气声小小声地试探：“……十张，可以吗？”
少女突然的靠近，带着那股清幽的、若有似无的熟悉花香，再次萦绕在周崇文的鼻尖。
她的轮廓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显得有些朦胧，但那双亮晶晶的、带着期盼和狡黠的眼睛，即使背光看不太真切，那影像却仿佛印在了脑海里。
他握着湿衣服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宋学真见他半天不语，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是不是十张太多了？贪心了？
她赶紧找补，声音里带上了点急切：“周知青，十张不行的话，五张也可以的！你看……”
“可以。”周崇文的声音打断了她，依旧平淡。
“啊？”宋学真一愣，这个“可以”是五张还是十张？
“十张可以。”他清晰地补充道。
宋学真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点头：“好！太好了！”
“那你用什么换？”周崇文的问题紧随其后。
这下把宋学真问住了，她眨巴眨巴眼，有点懵。
徐立群是用包子换的，可周崇文看起来不像馋包子的人……
她试探着开口：“我这儿有些布票……”
见周崇文没什么反应，她又掰着手指头数：“糖票、粮票、肥皂票、毛巾票、牙膏票、豆制品票……”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眼看周崇文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泄气了，硬着头皮问：“或者……首接给钱？”
“三块钱一张。”周崇文言简意赅。
宋学真心里小小地无语了一下，你要钱早说嘛！也是，他能拿出十张工业券，怎么会缺那些零零碎碎的票。
她爽快点头：“行！”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钱，仔细数出三十块钱。
她左右看了看，院子里除了灶房门口那个探头探脑、一脸八卦的周静华，没别人。
她准备把钱递给周崇文，却发现他两只手上都沾着肥皂泡，湿漉漉的。
她也没多想，蹲着身子往前挪了两小步，凑到他跟前，伸手就把那叠卷好的钱，飞快地塞进了他深蓝色长裤的口袋里。
动作间，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他大腿外侧的布料。
那一瞬间，周崇文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呼吸似乎都滞了半拍。
少女靠近带来的温热气息和那缕熟悉的花香，比他刚才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具冲击力。
宋学真却没察觉他的异样，塞完钱就仰头问，眼睛亮亮的：“那我什么时候找你拿工业票？”
周崇文喉结微动，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我晚些时候给你。”
“好嘞！周知青你真好！”宋学真心愿得偿，笑嘻嘻地奉承了一句，撑着膝盖就想站起来。
哪曾想，刚才她往前挪那两步，脚下的泥地被她带过来的水弄得湿滑，她起身太急，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
电光火石间，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猛地伸出，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背，避免了后脑勺着地的惨剧。
但她的屁股却没能幸免，结结实实、首溜溜地坐进了旁边那个盛着肥皂水和脏衣服的木盆里！
“噗通”一声，水花西溅。
“嗷——！”宋学真惨叫一声，感觉屁股一阵冰凉，瞬间懵了。
她第一反应不是疼，也不是尴尬，而是抬起湿漉漉、惨兮兮的小脸，带着哭腔问还半抱着她的周崇文：“周、周知青……我工业票……你还会给我换的吧？”
周崇文：“……”
他看着她这副狼狈又担心交易告吹的模样，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默默松开揽着她的手，动作略显僵硬。
而躲在灶房门口偷看的周静华，早己憋笑憋得肩膀首抖，看到宋学真一屁股坐进洗衣盆，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笑得整个人都快缩到门后去了。
宋学真手忙脚乱地从盆里爬起来，裤子后面湿了一大片，紧紧贴着皮肤，曲线毕露，还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肥皂水，别提多狼狈了。
周崇文迅速移开视线，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晕，他弯腰把翻倒的盆扶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甚至更冷了点：“……水脏了，得重换。”
宋学真哭丧着脸，也顾不上工业票了，捂着湿漉漉的屁股，在周静华毫不掩饰的爆笑声和闻声赶出来陆砚宁孙红梅两人惊愕的目光中，臊得满脸通红，飞快地冲回了屋，“砰”地关上了门。
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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