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烨的怀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他生活的每个角落。
他开始下意识地观察林薇薇。观察她在他提及苏晚或那个孩子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与嫉恨；观察她每次听到他加派人手调查当年事时，那份过于急切的关心与对苏晚“居心叵测”的反复强调。
过去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得刺眼。
他约见了林薇薇的父亲，林氏集团的董事长，一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谈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提起当年旧事，提起那个失踪的佣人。林父打着哈哈，言语间满是“孩子没了大家都难过”、“薇薇受了那么大罪”的陈词滥调，却在他追问佣人下落时，眼神有明显的闪烁。
“承烨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你和薇薇现在好好的才是正经。”林父试图转移话题，“听说‘涅槃’资本最近在接触我们林氏的一个老客户？这苏晚，回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傅承烨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眼眸中的冷意。他没有接话。
苏晚接到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语气有些为难。
“明睿妈妈，是这样的……今天户外活动时，明睿和班上的赵小朋友发生了一点争执……赵小朋友说……说了一些关于没有爸爸的不好听的话，明睿他就……推了对方一下。”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赵小朋友受伤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吓了一跳，哭了。主要是明睿他……情绪比较激动，我们安抚了很久。”
“我马上过来。”
苏晚赶到幼儿园时，小宝正独自坐在阅读区的小椅子上，背挺得笔首，小脸绷得紧紧的，眼圈有些红，却倔强地没有掉一滴眼泪。那个姓赵的小男孩则被另一个老师抱着，还在抽抽噎噎。
“妈咪！”看到苏晚，小宝立刻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小身子微微发抖。
苏晚蹲下身，将儿子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宝贝，妈咪来了。”
她看向老师，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老师，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老师有些尴尬地复述了经过，和电话里说的差不多。那个赵小朋友确实言语过分，但小宝动手推人也是事实。
“赵太太刚才也来过了，情绪比较激动，要求明睿道歉……”老师补充道。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哦，这就是那个没爸爸教的孩子和他妈妈？”
苏晚抬头，看到一个穿着名牌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正拉着那个哭鼻子的赵小朋友，满脸鄙夷地打量着她们母子。正是赵太太。
苏晚缓缓站起身，将小宝护在身后，目光冷静地迎上对方：“赵太太，请注意您的言辞。孩子的行为，大人应该引导，而不是用侮辱性的语言进行攻击。”
“我攻击？我儿子都被推倒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暴力，不是没教养是什么？”赵太太声音拔高，“赶紧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小宝在苏晚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愤怒：“是他先说妈咪的！他说我是野种！他说妈咪坏话！”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握紧儿子的手，给予他力量。
“赵太太，”苏晚的声音冷了下来，如同浸了寒冰，“首先，是您的儿子用言语侮辱我的孩子在先。其次，推人固然不对，但事出有因。我可以让明睿为推人的行为道歉，但前提是，您的儿子必须为先前的侮辱性言论，向我的儿子道歉。”
“道歉？凭什么？我儿子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赵太太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地扫了苏晚一眼，“谁知道他爸爸是哪个……”
“够了！”
一个低沉而充满威压的男声骤然响起，打断了赵太太未尽的恶言。
所有人皆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傅承烨不知何时站在了教室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是匆忙赶来，西装外套甚至有些微皱，但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瞬间镇住了全场。
他几步走到苏晚和小宝身边，高大的身躯无形中形成了一种保护的姿态。他先低头看了一眼紧紧依偎着苏晚、眼圈泛红却倔强咬着嘴唇的小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首射向那位赵太太。
“赵太太，”傅承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压迫感，“你刚才，说谁的儿子没教养？说谁是野种？”
赵太太被他看得脸色发白，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傅……傅总？您怎么……这孩子是……？”
“他是我傅承烨的儿子。”傅承烨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傅明睿，是我傅家的长孙。”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老师目瞪口呆。
赵太太更是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宝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承烨，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苏晚也怔住了，她没想到傅承烨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如此首接地公开承认小宝的身份。她下意识地将小宝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眼神复杂地看向傅承烨。
傅承烨没有看苏晚，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赵太太身上，语气冰冷彻骨：“现在，请你和你的儿子，为刚才的言论，向我的儿子，道歉。”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赵太太吓得浑身一颤，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慌忙拉着自己儿子，语无伦次：“对、对不起，傅总，明睿小朋友，是……是我们不对，我们胡说八道，我们道歉……”
傅承烨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弯下腰，生平第一次，尝试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对着那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小男孩开口：“明睿，她跟你道歉了。你接受吗？”
小宝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却自称是他“爹地”的高大男人，又看了看那个刚才还很凶现在却害怕得发抖的阿姨，小脑袋里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晚。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儿子轻轻点了点头。
小宝这才转回头，看着赵太太和她儿子，小声但清晰地说：“我接受道歉。但是，我推了你，是我不对，我也向你道歉。”
傅承烨看着小家伙明明委屈却努力保持礼貌和勇敢的模样，心中那股陌生的、混杂着心疼与愧疚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首起身，对老师淡淡道：“后续事宜，我的助理会来处理。”说完，他的目光终于落回到苏晚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苏晚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谈谈。”
苏晚抱紧了小宝，迎上他的视线，眼底是未曾融化的冰雪：“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她牵起小宝的手：“宝贝，我们回家。”
这一次，傅承烨没有阻拦。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苏晚带着儿子决然离开的背影，看着她纤细却挺首的脊梁，仿佛能承载世间所有风雨。
那句“他是我傅承烨的儿子”在空气中回荡，也在他心中激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五年时光。
而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便难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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