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行驶的迈巴赫车厢内，静谧如深海。
窗外的流光飞速倒退，在苏泽深邃的眼眸中，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光影。
手机屏幕上，林婉晴发来的消息静静躺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精心布置的棋子，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泽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并未急于回复。
他笑了。
这只聪明的小猫，终于放弃了在暗处悄悄观察，选择换上一身“记者”的官方外衣，堂堂正正地走到自己面前，试图用最锋利的爪牙——问题，来剖开他的秘密。
从“调查”到“报道”，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是对立，是攻防；后者，却是在规则允许下的近距离接触，是合法合理的“纠缠”。
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无法被拒绝的理由。
有趣。
这比单纯用金钱碾压那些愚蠢的对手，要有趣得多。
苏泽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享受这种智力上的博弈，尤其当对手是林婉晴这样的人时。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没有丝毫犹豫，字句简洁而有力。
信息发送成功。
苏泽将手机随意地丢在一旁，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既然是猫鼠游戏，那么，谁是猫，谁是鼠，可就说不定了。
他亲手设定好了“战场”，接下来，就看这位顶级记者，要如何出招了。
……
次日，上午九点五十分。
林婉晴站在一栋现代感十足的写字楼下，抬头仰望着玻璃幕墙上“暖光资本”西个简约而不失力量的大字，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里是江城最新的金融地标之一，但“暖光资本”的总部，却和她想象中任何一家投资公司都截然不同。
没有冰冷的金属和拒人千里的黑灰色调，整栋大楼的设计通透而明亮，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满每一个角落。楼前的广场上甚至还有小片的绿植景观和供人休憩的长椅。
这不像一个玩弄数字和杠杆的资本帝国，反而像一个……公益基金会的总部。
林婉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职业套装，迈步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的景象，再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没有前台，只有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女孩迎上来，柔声询问：“请问是林婉晴记者吗？苏总己经在等您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照片墙。
上面没有商业巨头的合影，没有夸耀战绩的签约仪式。
有的是“星光特殊儿童艺术中心”里，孩子们灿烂的笑脸。
有的是被资助的大学生，在毕业典礼上抛起学士帽的瞬间。
有的是一个个受助项目从无到有，从荒芜到充满生机的对比图。
每一张照片，都洋溢着一种朴素而真挚的幸福感。
照片墙的顶端，刻着一行字——【我们投资的，是希望本身】。
林婉晴的心，被这行字轻轻地撞了一下。她握着录音笔和笔记本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在来之前，她预演了无数种交锋的可能，准备了上百个环环相扣的问题，她将自己武装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战士。
可现在，她感觉自己所有的锋芒，都被这里无声的温暖，悄然融化了一角。
女孩将她引至顶层的会客区。
这里更像一个阳光花房，而非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空中花园，室内绿植葱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苏泽就坐在一个靠窗的沙发上，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装，正专注地摆弄着一套精致的茶具。阳光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让他身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凌厉气场，收敛得恰到好处。
他没有坐在象征权力的办公桌后，而是选择了一个与她平等的、开放的交流环境。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传递着信息。
“林记者，请坐。”苏泽抬起头，微笑着示意她坐在对面，“尝尝我刚泡的茶。”
他将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推到林婉晴面前，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他不是在等待一场尖锐的专访，而是在招待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
林婉晴坐下，将录音笔和本子放在茶几上，努力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谢谢苏总。”她的声音保持着职业的冷静，“那我们就开始吧？”
“当然。”苏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专访的开场十分顺利，林婉晴从“暖光资本”的理念问起，苏泽的回答坦诚而深刻，完美契合了那面照片墙所展现的一切。
“……所以，暖光资本的核心，不是发现价值，而是创造价值。我们相信，每一份善良和感动，都能产生远超金钱的回报。”
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让林婉晴几乎要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但她毕竟是《南方纪实》最顶尖的记者。
在经过几轮温和的铺垫后，她的话锋陡然一转，第一把尖刀，无声地递了出去。
“苏总的理念令人敬佩。不过外界也很好奇，您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积累起这样庞大的财富，并创立了暖光资本，您的第一桶金，究竟从何而来？”
空气中的茶香似乎凝固了一瞬。
苏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帘低垂，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运气。”
他吐出两个字，然后抬眼看向林婉晴，笑容不变：“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好事，然后得到了命运的馈赠。”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它既解释了财富的来源，又将其归于一种玄妙的“运气”，让人无法追查，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林婉晴心中一凛，她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迅速抛出了下一个，更加贴近核心的问题。
“您所说的‘好事’，是指像帮助星光艺术中心那样的项目吗？”她紧紧盯着苏泽的眼睛，“据我所知，在您声名鹊起之前，江城还有一位行事风格类似的神秘人，他同样热衷于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去帮助他人，人们称他为‘X先生’。”
来了。
苏泽心中了然，这才是今天这盘大餐的主菜。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更深了一些，带着一丝欣赏。
林婉晴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身体微微前倾，将这场智斗推向了最高潮。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精准地刺向苏泽所有防御的缝隙。
“苏总，很多人好奇，暖光资本和您本人的崛起，似乎与江城那位神秘的‘X先生’的活跃期，高度重合。”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您怎么看待这位‘同行’？”
图穷匕见！
整个会客室瞬间安静得可怕，连窗外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林婉晴的心跳在加速，她知道，这是她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苏泽的任何一个表情，一个停顿，甚至一丝眼神的闪躲，都可能成为她突破的关键。
然而，苏泽没有闪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被揭穿的惊慌，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反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温柔的笑意。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声音，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林婉晴的心上。
苏泽身体也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注视着林婉晴那双因紧张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林记者，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更想知道……”
他的目光，从事实的层面，首接穿透到了她内心的最深处。
“你认为他是谁？”
不等林婉晴反应，他又轻声补上了一句，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或者说……”
“你希望……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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