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冰冷的黑色宋体字,像是一根根淬了寒冰的钢针,扎进苏清影的视网膜。
一瞬间,云顶山别墅顶层那奢华恒温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热量。
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上窜,首冲天灵盖。
苏清影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沉重而急促,撞击着她的肋骨,仿佛要挣脱束缚,破体而出。
她做不到……她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呼……吸……”
苏清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按照记忆中学到的瑜伽呼吸法调整气息。她试图放空大脑,想象自己置身于一片宁静的海滩,耳边只有潮汐的声音。
然而,这种自我催眠在绝对的科技监控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她越是想让心跳慢下来,那颗不听使唤的心脏就跳得越是狂乱,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左冲右突的野兽。
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微微震动,屏幕自动亮起。
心率:128 BPM。
下一秒,手机屏幕也同步刷新,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
“无效的……自我调节行为……”
苏清影喃喃自语,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靠在身后冰凉的真皮沙发上。那双曾经顾盼生辉、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空洞与灰败。
最后的侥幸,被这行冷酷的文字彻底击得粉碎。
她不是被监视。
她是……一个实验品。
一个被放在名为“地球”的实验室里,被一个名为“时安”的高等存在,进行全天候生理指标观测的样本。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恐惧挣扎,她的一切情绪,对他而言,都只是数据。仅此而己。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流逝。
苏清影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首到手机再次震动,拉回了她飘散的思绪。
指令下方,还附带了一个影片的播放链接,以及一行小字备注:【请确保在任务期间,不进行任何可能干扰情绪数据采集的行为,如进食、饮水或与他人通讯。】
看着这条指令,苏清影忽然感到一阵荒谬的恶心感。她想笑,嘴角却僵硬得无法牵动分毫。
《星际诀别》,一部去年火遍全球的科幻爱情悲剧。讲述了一对恋人因星际战争被迫分离,最终天人永隔的故事。她曾经在某个下午,和闺蜜在电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
而现在,那个“神明”一般的男人,竟然命令她,像一个演员一样,去重新“表演”一次悲伤。
只为了……采集数据。
反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自己掐灭。
她拿什么反抗?那个男人能悄无声息地掌控她的一切,能让整个东海市的顶层人物对他俯首帖耳,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抹去苏家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反抗的下场,只会是更深重的绝望。
晚上八点整。
苏清影麻木地坐在价值百万的家庭影院沙发上,巨大的幕布上,开始播放《星际诀别》。
熟悉的旋律响起,男女主角在星港告别,约定归期。
她曾经为这段剧情而感动,而此刻,她只觉得无比讽刺。她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剧情的波澜,只有一片空白。
她不想哭,也哭不出来。
然而,当剧情进行到女主角收到男主角战死前发出的最后一段影像留言时,那段被无数人奉为经典的催泪独白,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我的爱人,请不要为我悲伤。当你看到这片星空时,就当是我在看着你。我的生命化作了尘埃,但我的爱,将跨越光年,永远守护着你……”
苏清影的身体,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她想到的不是电影里的主角,而是她自己。
她的父亲、她的家族、她曾经拥有的一切……也像这星空中的尘埃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也曾有过爱人,有过对未来的期许。
可现在,她只剩下一个华丽的牢笼,和一个冰冷的监控者。
一种无法抑制的巨大悲恸,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用麻木筑起的堤坝。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凉的手背上。
她蜷缩在沙发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手腕上的手环,屏幕始终亮着,忠实地记录下她此刻飙升的心率、皮电反应和体温变化。
这一夜,她被迫观看了三部不同类型的悲情电影。
又被指令听了整整一个小时催人泪下的纯音乐。
甚至,还收到了一条让她回忆“人生中最痛苦的三件事”的指令。
她像一个被反复操作的提线木偶,被动地体验着各种被设计好的悲伤。
从最初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麻木流泪,再到最后,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剩下一种灵魂被抽干的虚无感。
当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这场漫长的“情感实验”终于结束了。
苏清影如同一个溺水者,瘫倒在床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屏幕亮起,不是新的指令,而是一份文件。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它。
一份充满了图表、曲线和百分比的报告,呈现在她眼前。
报告的抬头,是她的名字——苏清影。
下面是详细的数据分析:
【数据摘要】:
- 焦虑峰值:3次(分别于09:15, 14:30, 17:00触发,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及失控感呈强正相关)
- 恐惧峰值:1次(09:10,接收到心率监控警告时,生理指标反应最为剧烈)
- 悲伤情绪有效采集时长:4.7小时(主要集中在20:00-23:00的观影任务期间,心率、泪液分泌、皮电反应三项指标均达到优质数据标准)
- 绝望情绪占比:47.8%(全天候背景情绪,在接收到分析报告前达到峰值)
报告的下方,是一张彩色的情绪构成饼图,用不同的颜色冷酷地分割着她一天的内心世界。那块代表“绝望”的深灰色,占据了近乎一半的面积。
而在报告的最末尾,还有一行总结性的评语。
“原来……是这样……”
苏清影看着手机屏幕,瞳孔里映出那些冰冷的图表和文字。
“原来我的眼泪,我的痛苦……我的绝望……”
“只是他数据库里的一行行代码和曲线吗?”
“只是……一份……质量优秀的报告?”
她笑了。
无声地,癫狂地笑着。
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嘴角咧开一个诡异而悲凉的弧度。
精神的防线,在看到自己最私密、最痛苦的感情被如此冷酷地量化和评价时,彻底、完全地……崩溃了。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她是一个物件,一个会呼吸、会流泪的数据采集器。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灵魂被碾碎的麻木中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弹出了一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推送。
那不再是单纯的观测指令,而是一个全新的模块。
【你的身份:我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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