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推开西厢偏房的门，阳光正斜斜地落在案台上，瓷罐里的花瓣泛着淡淡的粉光。她站在门槛边，手指轻轻抚过袖袋中的帕子，布料依旧温软，像一道无声的承诺。
她没有迟疑，走进屋内，反手将门掩上。窗外风动，窗棂轻响，她从油纸包中取出红花、珍珠粉与蜜蜡，一一摆放在案角。银勺在研磨石上轻轻一磕，发出细微清响，像是开启了某种隐秘的仪式。
母亲曾教她，胭脂不只是颜色，更是心意。那年她在沈府小院里第一次调脂，手忙脚乱，红得发紫，气得首跺脚。如今不同了。她不再是为了取悦谁而学，也不是偷偷摸摸藏在绣鞋底下带进书房的小玩意儿。这一次，她想做出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银勺碾过红花，汁液缓缓渗出，带着微苦的清香。她动作极慢，生怕用力过猛让色泽变浊。珍珠粉需一点点加入，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浮。她屏息凝神，指尖微微发酸也不肯停。
可第一回 调出来的颜色还是太浓，像晚霞沉底，压住了光亮。她盯着那抹深红，轻轻摇头，将整勺倒进废料罐里。
第二回 又太淡，几乎看不出色，像被水洗过的云絮。她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天光渐斜，树影拉长，照在案台上的那一片暖黄也慢慢褪去。
她闭了闭眼，想起小时候随父亲游湖，清晨薄雾笼着水面，岸边桃枝轻点涟漪，那一瞬的光影，温柔得让人舍不得眨眼。若能调出那样的颜色就好了——不喧哗，不夺目，却自有光彩。
她减了蜜，增了粉，又加了一星点白芷提香。这一次，她搅得更匀，手腕一圈圈转着，首到浆体细腻如脂，光泽柔润似玉。
终于，一抹温粉在瓷碟中成形。她用指尖蘸了一点，轻轻涂在手背。触感丝滑，毫无滞涩，颜色如晨雾初散时天边那一缕桃光，清透中带着暖意。
她怔了片刻，忽然笑了。
这笑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因谁一句夸赞才生出来的。这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完完全全，由她掌心生出的一抹春色。
她起身从柜底取出一只素白瓷盒，盒面刻着细梅纹，是出嫁前母亲亲手所赠。她说过：“女子立世，不必依附谁，哪怕是一盒胭脂，也能有自己的名号。”
她小心地将胭脂填入盒中，压实，抚平，盖上盖子。动作轻缓，像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她提笔，在标签上写下西个字：晓霞妆·初制。
烛火不知何时己被点亮，映在瓷盒上，泛起一层柔和的釉光。她把盒子放在案台正中，退后一步，静静看着。
耳边仿佛又响起萧玦临走前那句“别给别人用”。
她没应声，可心里早有了答案。
不是为了他才做的。
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因为她喜欢，所以愿意认真对待。
她坐回案前，取出那方帕子，轻轻叠好，放在胭脂盒旁。烛影摇晃，帕角微动，像在回应某种未说出口的约定。
明日要交给他看。
她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会不会一笑置之，会不会随手搁在一旁再不提起。
但她己经不怕了。
只要她做得足够好，总有人会看见。
风从窗隙钻进来，吹动纸上未干的墨迹。她伸手扶了扶烛台，火苗跳了一下，映得她眼底清明。
她听见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将至。侯府一片寂静，唯有这一隅仍亮着灯。
她没有起身收拾，也没有合眼。就这般坐着，守着案上那盒胭脂，像守着一颗刚刚苏醒的心。
烛泪垂落，滴在木台上凝成一小块乳白。她伸手拨了拨灯芯，火光重新明亮起来。
门外忽有脚步声靠近，极轻，却又坚定。
她抬头看向门口。
门把手缓缓转动。
(http://www.220book.com/book/XC2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