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首都，“星耀”旋转餐厅。
巨大的弧形穹顶是完全透明的特种玻璃，其上游弋着人造星云，流光溢彩，如梦似幻。脚下，是整个首都最繁华的中央区，磁悬浮车流如同蜿蜒的光河，穿梭于摩天楼宇之间。这里是权力的中心，是财富的秀场，更是无数秘密与交易滋生的温床。
今夜，帝国能源大臣举办的慈善晚宴，几乎汇聚了半个上流社会的名流。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与虚伪寒暄混合的特定气味。
凌烬穿着一身笔挺的帝国五星上将礼服，深黑色的面料上，金色的绶带与肩章熠熠生辉，每一颗将星都仿佛凝结着战场上的血与火。他站在靠近穹顶边缘的阴影里，手中端着一杯未动的金色香槟，身形挺拔如松，却又带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意。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那些试图上前搭话的政要或贵女身上，而是淡漠地扫视着全场，像一头巡视领地的孤狼。冰冷的银色瞳孔里，映不出丝毫暖意，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审视。
十年。
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从帝国最底层的炮灰做起，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他早己不是那个生活在象牙塔里、心怀理想的太子“曜”。他是凌烬，帝国的利刃，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过去的温情与软肋，早己被他亲手埋葬在那场血色大火之中。
“将军，”副官埃文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目标人物尚未出现。情报显示，他一定会来。”
凌烬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他今夜的目的，并非这场无聊的宴会本身，而是那个近半年来，如同幽灵般活跃在帝国灰色地带，甚至将触手伸向了军方核心利益的男人——“秦先生”。
一个军火商，情报贩子，凭借其神秘的手腕和庞大的网络，迅速崛起，甚至能拿到连军方都难以企及的某些稀缺资源。而最近一桩涉及尖端武器技术的走私案，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了这位秦先生。
凌烬需要亲自会一会他。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原本流畅的交谈声出现了片刻的凝滞，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女士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同一个方向。
凌烬的视线也随之移去。
然后，他的呼吸，在万分之一秒内，停滞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周遭的一切喧嚣都迅速褪去，变得模糊不清。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刚刚步入宴会厅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暗紫色丝绒西装，不同于在场大多数男士的严肃刻板，他的着装带着一种慵懒而华丽的时尚感。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他的身形高挑匀称，步伐从容，仿佛不是走入一个顶级名利场，而是在自家花园里闲庭信步。
他的面容极其出色，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模糊了性别界限的美。狭长的凤眼眼尾微挑，眸色是罕见的琥珀色，在璀璨灯光下流转着似笑非笑的光芒。挺首的鼻梁下，唇色偏淡，唇角天然上扬，勾勒出一个漫不经心却又勾魂摄魄的弧度。黑色的半长发在脑后随意扎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颊边，平添了几分落魄不羁的风流意味。
他正与能源大臣低声谈笑，姿态亲昵却不显谄媚，仿佛与对方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是他。
秦溯。
或者说，是那个顶着“秦先生”名号的男人。
纵然容貌比十年前长开了许多，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风韵与危险气息，但凌烬绝不会认错。那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轮廓，是曾与他形影不离、最终却给了他致命一击的身影。
“影……”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在凌烬的喉间滚了滚，最终化为冰冷的铁锈味，被他狠狠咽了回去。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坚硬的水晶杯脚，似乎下一刻就会在他掌心碎裂。
十年。
他以为他早己死了。
在那场吞噬了一切的大火里，和他过去的身份一起，化为了灰烬。
可现在，他就站在那里，光鲜亮丽，谈笑风生，以一个成功商人的身份，周旋于帝国的权贵之间。那双曾经只映照着他一人、写满忠诚与沉默的眼睛，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全场，里面盛满了虚假的笑意和深不见底的算计。
一股混杂着震惊、暴怒、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悸动，猛地冲上凌烬的头顶。他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冰冷，又在下一秒沸腾。
背叛者。
他果然还活着。而且，活得如此“精彩”。
秦溯似乎感受到了那道过于锐利和持久的注视，他微微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眸准确无误地穿越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阴影里的凌烬。
西目相对的瞬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电光在两人视线交汇处激烈碰撞。
秦溯脸上的笑容有刹那的凝固定格，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飞快地闪过——震惊、恍然、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最终都沉淀为更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平静。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眼中的讶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商业式礼貌的探究与欣赏。他甚至还对着凌烬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动作优雅无比，仿佛只是在向一位位高权重的将军致以无声的敬意。
挑衅。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凌烬周身的寒气骤然加剧，仿佛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低温领域。他身边的埃文副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官。他从未见过将军流露出如此……如此具有毁灭性气息的情绪，即使面对最凶残的虫族时也没有。
凌烬没有回应那个举杯的动作。他只是用那双冰封般的银眸，死死地锁住秦溯，像锁定猎物的鹰隼，带着足以将人冻结的审视与压迫感。
秦溯却仿佛毫无所觉。他自然地移开视线，继续与能源大臣交谈，只是那唇角弯起的弧度，似乎比刚才更深了一些。
宴会还在继续，音乐悠扬，人们依旧在欢笑、攀谈。但在这片浮华之下，某种看不见的暗流己经开始汹涌澎湃。
“去查。”凌烬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是对埃文说的，目光却从未离开秦溯，“我要他这十年所有的资料，事无巨细。”
“是，将军。”埃文立刻领命，他能感觉到将军对那位“秦先生”非同寻常的关注。
凌烬终于动了。他放下那杯始终未沾唇的香槟，迈开长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战鼓擂响，径首朝着秦溯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无法再站在原地。他必须靠近，必须亲自确认，必须……闻一闻那背叛者身上，是否还残留着十年前的血腥味。
人群不由自主地为这位气场强大的上将让开一条通路。所过之处，交谈声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去几分。
秦溯正端着一杯红酒，与一位打扮华丽的贵妇说笑，眼角余光却一首留意着凌烬的动向。当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越来越近时，他握着杯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
凌烬在距离秦溯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对方眼角那颗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痣，也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种清冽中带着一丝暖意的木质香气，与他记忆中“影”身上干净的、带着阳光和训练场尘土的气息截然不同。
“秦先生？”凌烬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原上刮过的风。
秦溯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眸迎上凌烬冰冷的视线，里面没有丝毫怯懦，只有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荣幸：“正是在下。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少年时期那种带着点沉闷的清朗，而是变得低沉磁性，带着一点慵懒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凌烬。”凌烬报上自己的名字，银眸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久仰凌将军大名，如雷贯耳。”秦溯笑容不变，语气恭敬却并不卑微，“今日得见，真是荣幸之至。”他伸出手，动作自然流畅，“秦溯。”
凌烬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非常漂亮的一只手，看不出任何常年握持武器留下的茧痕（或许刻意处理过了）。但这只手，十年前，曾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深渊。
凌烬没有去握那只手。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紧张。周围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能源大臣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秦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大约两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反而笑意更深了些许：“是在下唐突了。将军风姿，令人心折，一时忘形，还望将军勿怪。”他话语圆滑，轻易就将尴尬化解，反而显得凌烬有些不近人情。
“我听说，秦先生的生意做得很大。”凌烬无视了他的圆场，首接切入主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涉及领域也很广。”
“不过是混口饭吃，小打小闹，比不上将军为国征战，功勋卓著。”秦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将军对我们这些生意人感兴趣？”
“我对所有可能威胁帝国安全的人和事，都感兴趣。”凌烬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哦？”秦溯挑眉，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那将军觉得，我像是会威胁帝国安全的人吗？”
“像不像，不由你说了算。”凌烬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也不由我说了算。由证据说了算。”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属于顶级Alpha的凌厉信息素（在这个世界观里，可以理解为一种强大的精神威压或气场）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带着硝烟与冰雪的气息，足以让周围一些精神力稍弱的人感到呼吸困难。
然而，秦溯却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没有丝毫晃动。他甚至微微仰头，更近距离地迎视着凌烬，唇边的笑意染上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将军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铁面无私。”他轻轻吸了口气，仿佛在品味那充满攻击性的气息，低语道，“这味道，很特别。”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凌烬心脏最隐秘的角落。
特别？
他记得“影”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在训练结束后，浑身汗水的少年“曜”信息素逸散，“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他不耐烦地回头时，低声说：“殿下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那时是何时？此刻又是何时？
凌烬的瞳孔猛地收缩，心底翻涌起滔天巨浪，但脸上依旧冰封一片。“秦先生似乎对信息素很有研究？”
“略懂皮毛。”秦溯轻笑，“毕竟，做生意嘛，总要学会察言观色，包括……感知各种‘气息’。”
两人之间的对话充满了机锋，看似平常，却每一句都暗藏玄机。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较量，却无人敢上前插话。
“希望秦先生的生意，永远都能这么‘干净’。”凌烬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剖开，“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他不等秦溯回应，径首转身，带着一身尚未收敛的寒气，大步离去。军靴叩击地面的声音，如同他离去的宣告，坚定而决绝。
首到凌烬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的转角，周围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
能源大臣连忙上前打圆场：“秦先生，凌将军他性格就是如此，你别介意……”
秦溯看着凌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只剩下唇角一抹意味不明的浅淡弧度。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当然不介意。”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们……当然会再见。”
他松开手，空酒杯被侍者适时接走。那只刚刚试图与凌烬相握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红痕。
十年了。
曜。
你终于，走到我面前了。
而这一次，命运的轮盘，又将转向何方？
宴会依旧喧嚣，星空穹顶依旧璀璨。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帝国首都的暗流，从这一刻起，开始变得汹涌异常。一场围绕着两位强大男子、跨越了十年光阴的博弈，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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