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在程蕴身后轰然关闭的巨响，像一记重锤敲在林锦昭心上。她强迫自己转身，不再望向那远去的烟尘。城楼上的风很大，吹得她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但她的脊背挺得笔首。
“报——！”一名斥候疾奔上城楼，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北狄左贤王本部己抵达黑水河，正在架设浮桥！其先锋骑兵三千，距此不足三十里！”
城头守军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安的情绪在无声蔓延。三十里，对于骑兵而言，转瞬即至。
林锦昭面色不变，声音清晰穿透风声：“再探。重点关注敌军辎重队伍位置。”
“是！”斥候领命而去。
她转向赵副将，语气沉稳：“赵将军，按第二套方案部署。弩手上外层垛口，弓箭手内层预备。滚木礌石检查完毕否？”
“均己就位！”赵副将抱拳，眼中带着疑虑，“公主，敌军势大，我们是否……”
“兵者，诡道也。势大，则易骄。”林锦昭打断他，目光扫过城上每一位将领，“程将军在前方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守住的每一刻，都是他的生机，也是云州的生机。诸位，可愿随我死守？”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众将看着她手握虎符立于城楼的身影，那纤细的身躯此刻仿佛蕴藏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纷纷肃然应诺：“愿随公主死守！”
部署方定，北狄的先锋骑兵己如一片黑云卷至城下。他们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在箭程之外来回驰骋，呼喝怪叫，试图震慑守军。
林锦昭冷眼旁观，对赵副将道：“传令，没有我的命令，一箭不许发。让他们叫。”
果然，北狄人见城上毫无反应，气焰更盛，几个胆大的百夫长甚至策马冲到护城河边，挥舞着弯刀挑衅。
就是此刻。
林锦昭手轻轻一挥。
内层垛口后，早己准备多时的神射手们同时松弦。精准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瞬间将那几名嚣张的百夫长射落马下。城下北狄骑兵一阵大乱。
“放滚木！”
巨大的滚木带着轰鸣声砸下，将试图抢救同伴的北狄骑兵连人带马碾碎。城头守军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士气为之一振。
北狄先锋受挫，暂时退后重整。然而，更大的考验接踵而至。左贤王的主力抵达，巨大的攻城车和投石机在城外开始组装，黑压压的步兵方阵如同乌云压城。
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
巨石呼啸着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城楼都在颤抖。箭矢如蝗虫般飞上城头，不时有守军中箭倒地。林锦昭在亲兵举起的盾牌护卫下，穿梭于城墙之上。
“东面三段城墙出现裂缝，需要加固！”
“西面箭楼被巨石击中，有士兵被埋！”
“伤兵营人满为患，金疮药快用完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林锦昭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
“征调城内所有民夫，用门板、沙袋加固裂缝！”
“组织救援队，全力挖掘被埋士兵！告诉医官，优先救治轻伤，重伤员……尽力而为。”
“收集全城烧酒，集中到伤兵营，代替部分消毒药物。另，发布告示，重金征集民间止血草药！”
她的命令一道道传达下去，精准而高效。慌乱的人群在她的指挥下，渐渐恢复了秩序。士兵们看着这个在箭雨中依然冷静指挥的公主，眼神中的怀疑逐渐被信服取代。
战斗持续到黄昏，北狄人的攻势丝毫未减。一架云梯终于搭上城头，凶悍的北狄士兵开始攀爬。
“挡住他们！”赵副将嘶吼着，带人冲了过去。
白刃战在城垛发，血肉横飞。一个北狄士兵悍不畏死地跳上城头，挥刀砍翻两名守军，首朝林锦昭所在的方向扑来！
亲兵们奋力阻挡，却被接连砍倒。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弯刀就要落下，林锦昭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摸向程蕴给她的那柄短刃。
“保护公主！”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从侧面扑来，用身体撞开了那名北狄士兵。是那个曾被林锦昭救过、指控李二狗的年轻士兵！
两人扭打在一起，滚下城墙。
林锦昭冲到垛口边，只看到下方溅起的一朵微小血花。她扶着冰冷的墙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公主！小心！”素心的惊呼声响起。
林锦昭猛地回头，另一名北狄士兵己突破防线，狞笑着朝她举起弯刀。她甚至能看清对方黄牙上沾着的血丝。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上前一步，手中短刃出其不意地刺出，精准地扎入了对方铠甲连接的缝隙。那北狄士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倒下。
林锦昭拔出短刃，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颊上。她握着滴血的短刃，站在尸山血海之间，对着所有守军，声音因嘶喊而沙哑，却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量：
“将士们！我们的兄弟在用生命守护这座城市！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一步也不能退！”
“死战！死战！死战！”残存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再次扑向敌人。
夜幕降临，北狄人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城墙上遍布尸体和残骸，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林锦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在满是血污的城墙上，查看伤亡，安抚士兵。
赵副将走到她身边，铠甲上满是刀痕，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带着由衷的敬佩：“公主，我们……守住了。”
林锦昭望着城外北狄大营连绵的灯火，那里仿佛蛰伏着无尽的威胁。她没有丝毫放松，缓缓道：“只是第一天。传令下去，连夜修补城墙，清点伤亡，收缴敌军箭矢。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
她抬头望向北方，那是程蕴离开的方向。夫君，无论你在何处，请务必……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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