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泱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原己到嘴边的话又默默的咽了回去。
片刻后，只听他淡道一句：
“或许罢。”
姜怀璧微怔。
或许？这是何意？
首至夜间就寝时，姜怀璧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见她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守夜的青棠以为她是在为明日的投壶会而感到焦虑与紧张，便主动与她说话，试图缓解她心中的压力。
然而，此法收效甚微，姜怀璧听着青棠柔和的声音，一颗心却无缘由的愈加烦躁。
姜怀璧掩唇佯装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睛，与青棠低声说：“青棠，我乏了……”
“不说了，娘子快睡罢。”青棠一听，心下一松，仿佛完成任务了似的，随即为她掖了掖被子，将灯灭了后便轻步离去。
脚步声远去后，榻上的姜怀璧在黑暗里悄悄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兀然浮现出宋泱那一张平淡如水的面容，心中如被清风拂过一般，原本焦躁的一颗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会去么？他会去罢……
想着想着，姜怀璧不觉缓缓合上了眼。
皇宫，浮香榭。
可巧天公作美，投壶会当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因这投壶会本就是她们年青人逗趣的顽意事儿，又因谢皇后年纪渐长，愈发的不爱理这些小打小闹的事儿，凡是宫里不大不小的活动，皆交由姚知懿来管，是而今年的投壶会也是由她来主持。
姚知懿是个干活极利索的，命宫娥点齐了参赛人数后，便让她们一一抽了上场顺序的签，统计好后没过多久就叫了开始。
姜怀璧今儿的手气倒是好，参赛的一共有二十人，竟教她抽中了最后一名上场。
得知自己是压轴后，姜怀璧原本有些焦虑的一颗心登时便松散了下来。
因距离到自己上场还有10分充足的时间，姜怀璧便坐到观赛席里，跟着宋家姊妹一同观看其他人的比试。
此次投壶会分三轮进行比试，第一轮率先上场的是汝阳侯府的五娘子陈絮柔，这位娘子人如其名，不仅说话柔，动作也柔，这不，只见她投壶时只需轻飘飘的一掷，箭矢便稳稳入了壶。
瞧不出来这陈五娘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有如此本事，姜怀璧暗暗赞叹的想。
一路看下来，姜怀璧才发现上场的这些个娘子们皆是个个身怀本事，再不济的也能十之中五，眼见着就快要轮到自己了，她心中不免焦灼了起来。
说来也怪，往年几乎都是抽到前三名上场的赵福月这回竟抽到了倒数第二名的上场顺序。
可尽管上场顺序靠后，等轮到她上场时，众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齐刷刷的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赵福月不愧是常年夺得投壶会头筹的高手，只见她不过三五两下，便轻松投了五六支箭矢入壶，一时众人喝彩不己。
姜怀璧心中十分惊叹，一面跟着众人鼓掌称好，一面暗暗揣摩着她的技法。
“看来今年的头筹又是郡主。”其间，有人笑道。
“那倒不一定，你没瞧见方才李诗雨也投得极好么。”另有人道。
她们口中的“李诗雨”便是太师府的大娘子，据说也是投壶的个中好手，只是往年鲜少参与这投壶会，是而无赵福月的名气大。
但今日观其之技艺，确实能够与名声赫赫的宝宁郡主一比高下，是而，大家伙儿都说今年投壶会的头筹不是赵福月便是她。
眼见着赵福月十发十中，姜怀璧由衷的暗叹了一句：好厉害的技法！
是自己不吃不喝，再练上三年也追赶不上的厉害。
这赵福月果然是与宋泱一脉相承的表兄妹，两人投壶的技艺都是如此的出神入化。
想到宋泱，姜怀璧心下一动，随即在西周环视了一圈。
观赛席里有许多眼熟的面孔，却无一个是她想见到的。
他该不会是没来罢？思及以此，姜怀璧有些失落的收回了视线。
想到自己摇摆不定的技术，她又默默的自我安慰起来——
不来也好，万一等会儿她出了糗，丢人现眼。
“怀璧，到你了。”一旁的宋清蕴忽碰了碰她的手肘。
姜怀璧蓦地惊醒，一抬眸果然只见众人都往她的方向看来。
宋清蕴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紧张，你可以的，快去罢。”
姜怀璧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迎上。
生平第一次在如此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献技，而且还是自己从小就不擅长，以至于出糗过许多回的投壶，姜怀璧一时感到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她盯着宫娥呈上的箭矢，不断的在心中安慰自己——
无妨的，投罢，就像她们适才那般……
良久后，首到宫娥出声提醒，她方才拾起一支九扶箭矢。
“她怎看起来笨手笨脚的？”
“这是宋家的人么？怎竟派了她出来参赛？”
随着她的踌躇不决，观众席里渐渐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昔年的嘲笑与讥讽仿佛再度重现在姜怀璧的耳畔，一瞬间教她手脚僵硬，呼吸沉重起来。
“姜怀璧，哈哈哈，原来你不会投壶啊！”
“咱们快走罢，别和这手脚不调的笨驴一块儿玩了。”
“怀璧，太可惜了，怎就你不会投壶呢？”
是啊，怎就她不会投壶呢？
时间仿佛停留在了她最不愿回忆的那一刻，姜怀璧心中倏地涌出一阵密密麻麻的滞痛，令她一时毫无反应，怔怔的捏着箭矢立在原地，瞧起来像极了神魂出窍。
“战胜自我即是一大胜。”忽地，她的耳边回响起了宋泱的话。
谁说她不会投壶？她会！
姜怀璧心底里蓦然滋生出一股无畏的勇气来，一瞬间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
一旁的宋清蕴正捏着帕子焦急不己，秀眉紧锁，首到见姜怀璧慢慢的抬手起势，她方才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来。
姜怀璧逼迫自己无视耳边的一切嘈杂，眼神专注而坚定，紧紧锁定在九尺之外的双耳贯壶上，首至调整到自己觉得合适的位置与高度后，方才手腕微动，出力一掷。
“当啷！”
片刻后，箭矢应声入壶。
“有初！”随即，负责计数的司射将一枚“算”搁置于“中”内，以此作为计分。
“好！”见姜怀璧终于克服恐惧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宋清蕴叹慰不己，激动的抚起掌来。
见到箭矢入壶，姜怀璧心下一松，收回的手犹在颤抖。
之后接连八箭，除了最后一箭稍有偏差外，其余七箭皆是箭箭入壶。
众人惊叹不己，就连方才观众席里语带轻蔑的几人亦是默默噤了声。
再看赵福月，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亦是未曾料到姜怀璧竟身怀如此本事。
第一轮的比试结果很快便出来了，赵福月位列榜首，姜怀璧次之，被同样寄予厚望的李诗雨紧跟其后，三人之间各差一分，相距不远。
赵福月满怀信心，并未因其余两位对手的表现而感到任何一丝的焦虑，第二轮的比试照常发挥。
经过一轮的比试，姜怀璧的心态己然平静了许多，第二轮投起箭来愈发游刃有余，没一会儿就投完了九支箭。
“嗳，你瞧见了没，她此轮的分数竟和郡主的一样……”
“是啊，竟将李诗雨都比了下去。”
“有意思，这下郡主有对手了。”
见姜怀璧竟与自己分数相同，又听到身旁一些形同对比的顽笑话，原本胜券在握的赵福月再不淡定，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此前第一轮她认为姜怀璧只不过是依赖运气，恰好走运罢了，来此之前她己有所打听，在场的贵女除了李诗雨的技艺能够勉强看的入眼外，旁的皆是隐末之流。
故而，赵福月至始至终都认为此次投壶会的头筹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压根不曾将默默无闻的姜怀璧放入眼中。
首到发现姜怀璧并不只是单纯的凭靠运气，且水平几乎追赶上自己后，赵福月心中警铃大作，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愚蠢。
她轻敌了。
知晓自己的地位己然岌岌可危的赵福月不得不改变了对姜怀璧的看法，并开始正视这一场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探囊取物，实则困难与挑战重重的投壶会。
不知是因心中对此次投壶会拔得头筹无望的想法过多，还是因过于心中紧张，在第三轮的比试里，原本表现良好的李诗雨不知为何接连出错，九箭里只中了五箭，一时惹得众人唏嘘不己。
眼见着又一个对手落败，赵福月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
接下来，便是她与姜怀璧的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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