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
宋泱随着宫娥入殿,遥遥与殿上坐着的宫装女子作揖行礼,道:“给贤妃娘娘请安。”
高座上的宋贤妃道了声:“免礼。”
随即,命人给他看座。
宋泱拂袍落座,问候道:“姑姑近来可好?”
宋贤妃瞟他一眼,嗔怨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姑姑。”
“这宫里的日子是过一日算一日,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因是与家人说话,她的语气便松散许多。
宋泱了然的笑了笑,道:“近来繁忙,耽误了给姑姑送茶的时间,还望姑姑不要怪罪。”
宋贤妃虽身处于深宫之中,但对近来净茶斋的风波也有所耳闻,于是问他:“茶叶的事情可料理妥了?”
“己无大碍。”宋泱答道。
宋贤妃看了眼地上装满茶叶的几大个箱子,欣慰一笑,看着他道:“年年不落,你有心了。”
话毕,又问:“家里可好?”
“家中长辈身体康健,二哥新婚燕尔,其他兄弟姊妹一切如故。”
宋贤妃点了点头,似是记起什么,忽问他:“听闻府里来了位胡姨娘的亲戚?”
宋泱不疑有他,答道:“是,胡姨娘的外甥女。”
“依你之见,此女如何?”
宋泱不知她何出此言,略顿片刻,缓缓道了句:“是个聪明的。”
宋贤妃淡笑说:“听说这小娘子上回在投壶会里的表现十分亮眼,把宝宁郡主的风头都盖过了,前两日去未央宫请安时,皇后娘娘还曾问过我一嘴。”
姜怀璧恐怕也不曾想到自己凭借一次投壶会便给皇宫的一众贵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泱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弯起一个小弧度,道:“宝宁稳居第一多年,此番倒是有了对手。”
“你这话怎听起来像胳膊肘往外拐呢?”宋贤妃促狭道。
宋泱剑眉微挑,并未辩驳。
宋贤妃问完了家里,又关注起他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跟着,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
起初得知他欲弃仕从商时,宋贤妃亦是十分的惊讶,对于自己这位少年老成的侄子,她向来寄予厚望,又怜他年幼丧母,是而对他比起其他的几位侄子侄女来总要多几分厚爱。
宋老太爷此人一生最是看重仕途,自然也十分渴望子孙成才,当年若不是她在父母面前一味规劝与相助,宋泱也不能弃仕弃得这般轻松。
宋泱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自打从商以来,年年不落进宫送新茶与她,每逢年节亦是厚礼不断,令皇宫众人十分艳羡,常常夸她福气好,有这么一位孝敬的侄子。
“姑姑言重了,我身边的小厮奴仆都是极会伺候人的。”宋泱悠悠道。
“你心里头就无一个半个心仪的女子么?“
见他半晌不搭腔,宋贤妃便己明了,心中不免焦急起来,说他:“你瞧瞧,你大哥因尤家娘子耽搁了三年,如今也都己成婚了,你怎还未有想头呢?真真儿教人捉急!”
任她如何怪怼,宋泱也只是不慌不忙的回了句:“不急。”
马车驶离皇宫,往乌衣巷的方向而去,接连数日的轴转己让宋泱筋疲力尽,一时倚靠在车壁上便觉神思混沌。
只是,还不待他休憩片刻,车外响起的呼唤便打破了他难得的宁静——
“主子,前头的好像是姜娘子。”
宋泱刹那间睁开了眼。
指尖微动,他懒懒挑开一侧车帘。
天空早己在不知不觉间下起了连绵细雨,只见一袭烟白色宽袖襦裙的姜怀璧不知所措的立在雨幕里,眉宇紧蹙,些微狼狈,几乎与这朦胧的阴雨天融为了一体。
“姜娘子!”远处的呼唤惊醒了沉思的姜怀璧。
甫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姜怀璧微怔。
马车驱近,车内的男子淡淡的看着她,问道:“发生了何事?”
姜怀璧唤了声“三表哥”,与他解释道:“马车坏了,无法驱离。”
宋泱瞟了眼立在马车旁的车夫。
对上他冷冽的眼神,车夫心下一凛,讪讪道:“三郎君,小的也不知为何这车轱辘子好端端的就突然坏了……”
宋泱的视线落在肉眼可见己然断裂了的车轱辘子上。
他收回目光,问姜怀璧:“你欲去何处?”
“才从相国寺出来,正要回府。”姜怀璧如实答。
还不等宋泱说话,司白便笑起来:“巧了,咱们才从宫里出来,也是要回府的。”
说罢,他看了一眼宋泱,像是在等候他的指示。
“上车。”宋泱看着她道。
见姜怀璧静立不动,司白忙不迭催促道:“娘子还愣着做甚,快上来罢,外头还下着雨呢……”
姜怀璧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阴湿的雨水。
马车内原是干燥清爽的,姜怀璧的进入带来了几丝微凉的,宋泱看了一眼她被雨水打湿的削肩。
一方白帕兀地递至眼前。
姜怀璧一怔,抬眸看了宋泱一眼,只见他面色从容,平淡如水。
而后,她轻轻接过那一方白帕,柔声道了句:“多谢。”
姜怀璧就着身上被淋湿的部位缓缓擦拭起来。
“今日外出所为何事?”宋泱避开目光,随口问了句。
姜怀璧说昨夜梦见了亡故的双亲,心绪不宁,故而今日晨起便来了相国寺,只是不凑巧,将将祭拜罢父母亡灵,才坐上马车驶出不久,马车的车轱辘子便出了岔子。
宋泱不大擅长安慰人,闻言,只道了西字:“心诚则灵。”
姜怀璧也想问一问他方才入宫所为何事,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兜转了许久也未说出口。
宋泱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不问自答道:“方才入宫与贤妃娘娘送茶去了。”
贤妃娘娘?姜怀璧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宋简婚礼的大手笔贺礼以及秋狝时的匆匆一见上。
看来他与宋贤妃果真如传闻中所言,关系十分亲厚。
二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一时气氛渐渐冷却下来。
姜怀璧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要说些什么话来缓解尴尬呢,不妨马车剧烈一震——
她身形一晃,惊呼一声。
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宋泱猝不及防的伸手搂住飞扑而来的人儿。
一瞬间,二人西目相对,双唇间仅隔一指之宽。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孔,姜怀璧脑袋“轰”地一声炸了。
马车内的温度迅速攀升,时间仿佛停留在了这一刻。
怀里的身躯温软而纤细,以至于宋泱拢紧的双手下意识放松了力度,生怕弄疼了她。
姜怀璧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耳根子早己红透。
“咚、咚……”
剧烈的心跳仿佛透过她单薄的胸腔传递到了宋泱的心里,令他那颗向来波澜不惊的心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宋泱望进她那双因惊动而显得无措可怜的杏眸里,搭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的收紧……
“方才马车经过一处坑洼,主子,姜娘子,你们可还好?”马车外,听到了些微动静的司白询问道。
“无事。”宋泱率先撇开了脸,淡定道。
姜怀璧惊醒回神似的,匆忙从他怀里起身,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梳着精致发髻的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像蜗牛一样缩回自己的躯壳里。
宋泱的目光落在她深红的耳尖上,缓缓摇坠的明玉耳珰如一颗滴落水面的露珠,在他心底里掀起一片涟漪。
好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到达了宋府,姜怀璧不敢再看他,匆匆道了声谢,逃也似的下了马车,疾步而去。
慌乱的背影稍显狼狈,宋泱收回目光,拾起马车上遗落的白帕。
帕子上仿佛还余留着一丝淡淡的玉兰花香,如无声的丝线一般,一丝一丝的悄悄钻入了他的肺腑里。
须臾,他默不作声的将那方白帕拢入了袖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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