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吴家，
王玉珍坐在炕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唉声叹气。
“金凤啊，你听说了没？李军今天又拉回来好几只羊！”
吴金凤正对着镜子梳头，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嗯。”
她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你看看人家现在！”
王玉珍把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声音拔高了几分。
“不是打狼就是打野猪，现在连倒腾羊的买卖都做上了！这日子，眼瞅着就起来了！”
她放下鞋底，凑到女儿身边。
“妈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俩要不……再试试？”
吴金凤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几天晚上，在草垛后面，被李军撞个正着的情景。
那晚，李军的眼神很平静。
可那份平静，却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在她心上。
“妈！你说啥呢！”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尖锐。
“我跟他己经没可能了！”
王玉珍被她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咋这么大反应？”
她看着女儿泛红的眼圈，和那慌乱的眼神，心里犯起了嘀咕。
“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跟顾诚那小子……”
“没有！”
吴金凤想也不想地打断了她，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她抓起外套，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王玉珍看着那扇被摔上的门，愣了半天，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作孽啊！”
顾家的院门虚掩着。
屋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像风中摇曳的豆火。
李军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
“有人吗？”
他喊了一声。
西屋的门帘掀开了，顾晓霞走了出来。
她看到李军，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李军哥，你……你怎么来了？”
“给你家送点东西。”
李军把手里的羊下水递了过去。
入手沉甸甸的。
“这是……？”
“羊下水，刚收拾出来的，干净。”
李军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里面的板油多，你让婶子炼出来，能吃好一阵子。这东西好收拾，用开水烫几遍就行。”
顾晓霞抱着那包东西，手指触到里面冰凉滑腻的触感，脸颊有些发烫。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
李军不想多待，转身就要走。
“是李军来了吗？”
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顾博远披着件旧棉袄，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看到李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李军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迈开步子，快步走出了院子。
顾晓霞还想说点什么，可李军走得太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口的黑暗里。
第二天，天刚擦亮。
院子里就响起了套车的声音。
李军和陶建伟把几幅收拾干净的羊下水和冻得硬邦邦的几筐鱼搬上车，一人啃了个馒头，迎着寒风出了村。
李工程则披上棉袄，径首去了队长许卫国家。
许家正吃早饭，苞谷面糊糊的香气飘出老远。
“卫国哥，在家呢？”李工程在院门口喊了一声。
许卫国端着碗就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
“工程老哥来了！快进屋！”
他态度热情得让李工程都有些不适应。
“不了，不了，跟你说个事就走。”
李工程搓了搓手。
“我那兄弟弄了些羊下水，想问问队里有没有人要。你看，能不能用大喇叭给吆喝一嗓子？”
“多大点事！”
许卫国把碗往窗台上一放，拍着胸脯。
“你可是咱队的建队元老，这点小事必须办！”
他转身就进了广播室，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喊了起来。
“喂！喂！社员同志们注意了！社员同志们注意了！”
“李军家有新鲜的羊下水卖，收拾得干干净净，想买的赶紧去，晚了可就没了！”
他顿了顿，又扯着嗓子补了一句。
“再说一遍！李军家有新鲜的羊下水卖……”
一连喊了三遍，声音传遍了整个红旗村。
许卫国走出广播室，又冲着自家屋里喊。
“红梅！你也去看看！记住了，别占人家便宜，该多少钱给多少钱！”
马红梅在屋里应了一声，心里却首犯嘀咕。
她麻利地穿好衣服，揣上钱就出了门。
刚拐过弯，就碰上了王玉珍。
“红梅，你也去买下水？”王玉珍笑着打招呼。
“是啊，你家队长让去看看。”
两人结伴往李家走。
王玉珍凑到马红梅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说，待会儿挑的时候，专挑那板油多的。那玩意儿炼出来，炒菜香得很，比猪油还经吃！”
马红梅眼睛一亮。
“还是你懂得多。”
王玉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埋怨。
“唉，我家金凤要是有你一半机灵就好了。”
“咋了？”
“我让她跟我一起来，还能跟李家人套套近乎，说不定能便宜点。那死丫头，说啥都不来，非要去顾晓霞家串门！”
王玉珍恨铁不成钢。
“你说，顾晓霞家有啥好去的？穷得叮当响！”
此时，吴金凤正站在顾家院门口。
她一眼就瞥见了屋檐下挂着的那副羊下水，上面还带着没冻干的血丝。
顾晓霞正坐在炕上，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看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语文书。
看到吴金凤，她有些意外。
“金凤，你咋来了？”
吴金凤没说话，眼神在屋里扫了一圈。
破旧的桌椅，糊着报纸的窗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看书呢？还真想考学啊？”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
“别做梦了，就咱这出身，还能指望吃上商品粮？”
她一屁股坐到炕沿上，像是自言自语。
“我啊，认命了，就是个农村命。”
顾晓霞合上书，看着她。
“金凤，现在不一样了，高考都恢复了。”
她想劝劝自己的朋友。
“咱们一起复习，说不定都能考上。”
“考？”
吴金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拿啥考？我那些书，早让我妈拿去糊褙子了！”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再说了，女人书读得再好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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